天賦基因檢測果真能預測兒童的成長嗎？
“那個代理說旁邊就有一家公司做天賦基因，特別火，幾千塊錢一次，一天上百個家長在排隊。”3月14日上午，北京知春路的盈都大廈三層，趙屹說，曾有代理商找上門，問他公司有沒有天賦基因的檢測產品。
趙屹系中科院計算所前瞻研究中心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中科信息產業研究院精準醫學研究所所長，他也是中科晶云董事長。
趙屹并不建議企業做這項產品。因為這“畢竟缺乏足夠的實驗和有效論證，有某個基因型就一定成為天才”。正如華大基因研究院副院長蔣慧所言，“現在很多所謂的天賦基因檢測，我覺得是絕對不能做的。這個完全是誤導或者誤用信息”。
但是，這并不妨礙這個領域的火熱，甚至包括了一個國家級的研究中心旗下的企業，亦在涉及這項業務。
國家隊
“別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基因檢測、精準教育”、“讓孩子在揚長避短，在最擅長的領域發揮最大優勢”……這些是許多兒童天賦基因檢測產品推出的廣告語。
這款營銷驅動型的消費基因檢測產品受到熱捧，不少基因檢測的公司發展了這項業務，其中甚至還有國家研發中心背景的旗下子公司。
淘寶上許多商家推出該項服務。記者注意到，有一款標價6800元的兒童基因檢測產品聲稱依托上海伯豪醫學檢驗所的檢驗，該檢驗所的官網上的確也推出了兒童天賦基因檢測服務。
上海伯豪醫學檢驗所有限公司的股東包括上海生物芯片有限公司。而生物芯片上海國家工程研究中心，就依托于這家公司。生物芯片上海國家工程研究中心承擔了國家863應用研究計劃的多個項目，還承擔了國家重大專項課題，取得了許多突破性的科研成果。
作為國家生物芯片技術創新和產業化基地的上海生物芯片有限公司，其股東包括中國科學院上海生命科學研究院、上海人類基因組研究中心、復旦大學等事業法人。
記者去電上海伯豪醫學檢驗所有限公司，其市場部負責人稱并不能確定這家淘寶賣家就是他們的代理之一，尚需核實。
不過，上海伯豪醫學檢驗所確實在運營這項兒童天賦基因檢測相關的業務。其兒童天賦基因檢測服務的產品如是介紹，“通過天賦基因檢測，可以了解孩子與生俱來的優勢，從而對其進行有針對性的培養，因材施教。讓孩子在最擅長的領域內揚長避短，發揮最大優勢。同時也幫家長節省了很多無效的教育投資，改善親子關系。”
天賦基因檢測果真能預測兒童的成長嗎？
人體有30億個DNA堿基對，分布在人體23對染色體上，有堿基對組成的，具有遺傳效應功能的片段叫基因。已有充足的實驗數據和學術論證顯示，某些疾病或生理性狀與某幾個片段相關，基因檢測通過對基因進行測序，將測序出的數據和已有的數據進行比對，進行比對以發現是否攜帶有致病的基因突變，從而可能及早進行醫學干預。
趙屹說，目前，已經相對明確的某個基因位點與生理性狀或疾病相關的，大約是十萬量級。例如一些遺傳性腫瘤(乳腺癌、卵巢癌、結直腸癌等)都有明顯的遺傳易感性，還有一些復雜疾病發生和多個基因位點有相關性。此外消費級基因檢測市場上常見的祖源分析、解酒基因檢測等等這些都是可靠的。不過，市場上見到的基因檢測產品中大多情況也只能說明某個位點和生理性狀或疾病的相關性，要想證明因果性，還需要大量的實驗和臨床驗證。
一些創業公司的實踐也證明如此。23魔方是一家消費級基因檢測公司。這家公司于3月6日聲稱完成了1億元的B輪融資。在23魔方的網站上，顯示可檢測的項目有祖源分析、遺產風險、運動潛能等。“我們目前的解讀來自于論文，但有很多時候論文的結論并不一定準確，或者一些解讀的方法隱藏在文章中，而不在結論中，因此除了開發新項目之外，我們現在都還在不斷重復和驗證已有的一些項目，如果發現真的無法證明確切的相關性，我們會及時撤回。”23魔方創始人、CEO周坤說，原來23魔方有400項的解讀，后來刪去了200多項，“因為確實不夠準確”，周坤同時也表示，23魔方會在解讀后清楚地向用戶解釋其中的局限性在哪里。“只要是合格的實驗室，檢測出來的準確性都能做得很高，我們對于準確性更大的疑惑在于當位點測出來之后，如何解讀，這是很難的一件事。”陳鋼表示，基于這個原因，We-Gene在提供解讀中，都寫上了基因檢測的局限性。
陳鋼是WeGene的聯合創始人，這亦是一家面向消費者個人提供基因檢測的公司。1月份，這家公司完成了由貝殼天使基金、華大基因集團及其旗下創投基金奇跡之光共同參投的B輪融資。“23魔方絕對不會做天賦基因檢測的產品”。周坤說，人的智商、情商等天賦是否真的與基因相關，學術上尚未有明確的論證。影響個人成長的因素很多，單純的基因檢測難以說明。其次，這涉及到一定的倫理問題。
投資者
在淘寶和京東上搜索基因檢測產品，五花八門，單就兒童天賦基因來講，定價從幾百元到幾萬元不等。“這主要是市場需求的倒逼。”趙屹說，“這種天賦基因檢測迎合了市場。”
據報道，拳擊運動員鄒市明的妻子就給他們的兒子做了天賦基因的檢測，結果顯示，孩子可能在做主持人方面比做拳擊手更有天賦。
2017年被稱為精準醫學的元年，基因檢測技術作為實現精準醫療的手段，日益受到關注。隨著基因檢測成本的降低，消費級基因檢測技術在國內外火爆迅速，泛娛樂化和價格親民是消費級基因檢測產品在市場吃香的主要原因。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有前景的產業。近幾年，消費級基因檢測的市場快速擴大，美國創業分析公司Pitch-Book的數據顯示，2012年美國參與消費級基因檢測并擁有自身數據的個人用戶總量為30萬，到2017年，這個數量突破了1200萬。
周坤稱，2016年中國參與消費級基因檢測并擁有自身數據的個人用戶總量約為10萬人，2017年為30萬人。周坤稱，目前中國消費級基因檢測服務的人口滲透率為0.03%，未來5年，這一數字會達到3.5%。
但是，沒能形成清晰的盈利模式，發展出成熟的下游服務一直是目前市面上這些消費級基因檢測公司尚未明確的一個問題。“消費者愿意買單的痛點不僅僅是一個檢測，醫生開診斷，僅僅告訴你感冒了，這沒有用，更重要的是能夠發展出后續的服務。”清華x-lab創業DNA基金投資經理焦通認為，沒有發展出可靠成熟的下游產品，是目前消費級基因檢測公司難以盈利的原因。
豐厚資本創始合伙人吳智勇稱，盈利模式的問題曾經也困擾過他，不少投資人也有同樣的擔憂，當時他們認為，拿到這些基因大數據有什么用？若是要真的走藥物研發的道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過，吳智勇說，現在他想明白了，“當前不用去想數據的價值，光靠賣產品，中國的市場就巨大無比。中國消費級基因檢測市場還有很大空白，光把基因檢測的用戶的滲透率提高，靠賣產品，就已經可以有很大前景了”。
這甚至深刻影響到了機構的投資：在這個高技術的產業，一些機構投資的標準，甚至在于宣傳推廣能力。“在進行消費級基因檢測項目的投資上，我會主要去看創始人和團隊的宣傳能力、不斷降低測序成本的能力、拿到各種資質降低門檻的能力、運營能力等，至于是不是科學家或者基因檢測的大專家，反而不是那么重要。”豐厚資本創始合伙人吳智勇對記者說。
消費級基因檢測創業公司各色的科研項目總監竇澤南告訴記者，相比于其他的產品，各色從心理學出發，更關注用戶的心理和行為，根據用戶的基因結果和實時的心理狀態評估，為不同特點的用戶對接更加精準的服務與解決方案。目前，已經有美妝產品、職業咨詢產品、心理咨詢產品、心理課程和減肥訓練產品與各色開始了合作嘗試。
“消費賺錢”
一些公司走得更遠。
一位自稱是綠之韻百年中堂的工作人員，不斷向記者推薦一款“綠之韻百年中堂基因檢測‘未來星’套餐”的產品，并鼓勵記者加入會員，獲得更大優惠，“它就是消費賺錢的模式，也是為了幫到更多的人。”這位人士稱，15100元的價格買兩套基因檢測產品或是只買一套再加買公司其他產品達到15100元的消費，就可以變成會員，變成會員后再推薦兩個一樣的消費夠15100元會員，就能得到15000元30%的公司獎勵，其中獎勵的75%是以電子貨幣（可兌換現金）或者以返現公司產品的形式授予；剩余獎勵的25%中的10%再以消費積分方式累積，積分夠一定程度可以換產品、15%被公司收回統一以旅游獎勵等方式重新進行分配。該工作人員隨后告訴記者，如果入會后發展了一個會員，而該會員又發展了新的會員，這就相當于記者本人下面有兩個會員，記者本人還能拿到返現。
3月13日，在淘寶搜索兒童天賦基因檢測，有一款名為“綠之韻百年中堂基因檢測’未來星’套餐”的產品標價3500元，基因采樣盒另收費100元，但在商品詳情中則顯示，這款“未來星”套餐售價為16800元。
“16800是零售價，3500是虧本價，買到就是賺到。”淘寶客服如是說。
據介紹，該產品可以檢測運動積極性等6項常見生活特質、注意力等4項認知能力項目，同時覆蓋常見用藥指導及常見疾病、遺傳病篩查項目共計638項，此外新增個人特質7項檢測。記者就此聯系了該產品的工作人員，其稱該產品將檢測70多萬個基因位點，最后得出解讀報告。
“檢測以及報告解讀是由安諾優達負責，并出示她的蓋有安諾優達檢測中心印章的基因檢測個人信息表。”該工作人員解釋，“每個人的檢測報告上都有安諾優達的印章，這就是憑證”她說。
安諾優達的網站稱，其成立于2012年，推出的產品包括無創產前DNA檢測、ctDNA檢測、NGS腫瘤個體化用藥指導基因檢測、血液病基因檢測、乳腺癌/卵巢癌基因檢測在內的一批高通量測序臨床應用項目。記者通過官網上的電話聯系了安諾優達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稱“我們這邊做不了兒童天賦基因檢測。”
前述人員向記者推薦了一位其顧客的微信，這位趙女士在去年4月份花了16800元給8歲的女兒買了“未來星”天賦基因檢測。趙女士說，“我覺得基因檢測能提供的東西太全面了！”隨后，她給記者挨頁拍了檢測報告的視頻。
“當你成為會員的時刻，你就已經是所謂他們嘴里的經銷商了。”趙女士稱，不管賣不賣東西都有經銷商的資格，享受經銷商的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