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穎被叫做“北斗女神”,是從2016年開始的。
那年她33歲,站在“SELF格致論道”的公益講壇上,柔順的黑色長發,在及肩處恰好打一個彎兒,看起來溫婉而有書卷氣。16分鐘多一點的講座,流暢得像首敘事詩,把北斗導航系統的故事講得絲絲入扣。超過2000萬的視頻播放量,一夜之間把她從幕后推向臺前。
2016年徐穎參加“SELF格致論道”講壇(視頻截圖)
2017年,她和“航天英雄”楊利偉、中國科學院院士歐陽自遠等人一起,被評選為“科普中國”形象大使。
今年,她又榮獲第26屆中國青年五四獎章。
每一次榮譽,都在媒體上掀起一陣“北斗女神”熱。
“我不喜歡這個叫法,有點過氣網紅的味道。”她在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時說,“可不可以給我改成‘北斗青年科研工作者’?”
問完,她那股特有的冷幽默又鋒芒乍露:“趁現在我還能用‘青年’這兩個字。再過兩年,你們就只能叫我‘北斗中年科研工作者’了。”
北斗:當時只道是尋常
2020年,我國成功發射第55顆北斗導航衛星,完成了北斗三號全球衛星導航系統的全面部署。自此,中國自主建設、獨立運行的全球衛星導航系統——中國北斗終于正式開通,登上世界舞臺。這件凝結了數十萬北斗人心血的“太空項鏈”終于完工,熠熠生輝,璀璨奪目。
但早在26年前,北斗立項之初,我國在導航衛星領域的基礎可謂一片空白。負責北斗一號工程的科學家們,甚至只能用紙盒和牙簽制作衛星模型。
那個時候,大多數人連導航衛星是什么都不知道。這其中,也包括徐穎。
1999年,徐穎剛滿16歲,就考上了北京信息科技大學的通信工程專業。讀大學前,她一直是班上年紀最小的學生,成績雖不突出,但學得也不吃力。到了填報志愿的時候,小姑娘聽說“21世紀一定是通信的世紀”,便一拍腦袋,選了通信專業。
迷迷糊糊入了行,懵懵懂懂遇北斗。
2004年,她在北京理工大學攻讀研究生,導師著手做北斗二號一期接收機的課題。由于之前有過類似的研究經驗,徐穎便自然而然轉入了北斗課題組。
那時她想不到,“北斗”二字,日后會貫穿她的生命。
“我讀到過一篇散文,說改變你命運的那一天,在日記上總是沉悶而平凡的,‘當時還以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這就是我回顧那個人生選擇時的感覺。”
當時只道是尋常。
24歲得遇北斗,26歲博士畢業,32歲成為中科院光電研究院當時最年輕的博士生導師——時至今日,徐穎和北斗已經相伴近15年了。15年,是一個人的成熟周期,也是一個青年科研人員的黃金“瘋長”期。作為彼此的“老朋友”,徐穎已經習慣了和北斗較勁兒死磕。
做工程與普通科研很不一樣。讓簡單純粹的科學原理在充滿局限又遍布崎嶇的現實情境中發揮作用,是一個繁瑣而令人疲憊的過程。問題到處有,坎坷那么多,“每一次都感覺過不去了”。
交互、發射、入軌、報文、組網......這些世人矚目的閃耀時刻,對徐穎來說,更像在茫茫答卷中跋涉時,偶然遇到的句點,而非慷慨激昂的嘆號。她很少為之激動,只是抬起頭來看看deadline,然后專注于解決下一個問題。
在徐穎榮獲中國青年五四獎章的相關簡介里,這樣介紹她的成就:“主導研制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北斗/全球導航衛星系統(BD/GNSS)電離層監測接收機,支撐構建了當前國內最大的電離層閃爍監測網絡,填補了中國氣象局電離層應急移動監測能力的空白。 ”
即便如此,她仍然說:“我還不配稱為一名科學家,最多是一名工程師。”轉而想到,一輩子與衛星打交道的航天“大總師”孫家棟院士也說過幾乎一樣的話,又補上一句自嘲:“那我大概連工程師也算不上吧。”
科普:無心插柳柳成蔭
徐穎參加中國科普作家協會2020年會 采訪對象供圖
《來自星星的燈塔》——這則主題演講,是徐穎走向大眾視野的起點。“我當時沒想那么多,只是接到了一個邀請,去參加一個中科院舉辦的活動。”
誰也沒想到,她是個講故事的高手,簡單幾個起承轉合,就吸引了聽眾的注意。
“通常衛星發射只有延遲,沒有提前”。但“北斗試驗星必須提前發射,這在我國航天史上是非常罕見的。”
“雷電和恐怖片更配哦,那么雷電和什么不般配呢?不錯,就是衛星發射。”然而,“北斗第9顆衛星發射時也是一個電閃雷鳴的天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北斗研發中的艱難與挑戰,北斗人的勇氣與智慧,盡在娓娓道來中。
但她最想講的,還是為什么要用北斗,怎么用北斗。
“不敢用、不想用,這才是制約北斗發展的重要原因。”當初的演講已經過去6年,這仍然是她心之所系的癥結。
“北斗是要用起來的——這是我做科普最直接的目的。”她說,“如果大家都不了解它,又怎么去用它呢?”
在徐穎的講述里,北斗無處不在,又潤物無聲。
80%以上的智能手機在用北斗實現定位;拖拉機和收割機在北斗指引下開展精準耕耘;科考隊員用北斗定位跟蹤項圈追蹤藏羚羊的遷徙路徑;海洋牧場通過基于北斗的電子浮標實時監測水域的資源狀況;電力電網利用北斗的雙向通信功能,無須人工勘察,就能獲取各地的用電信息……
在世界的衛星導航俱樂部里,北斗與幾位同行——美國GPS系統、俄羅斯GLONASS系統、歐盟伽利略系統一起,兼容、互操作。
平時看起來難分彼此,“但如果其他系統不能用了,北斗還在。”徐穎斬釘截鐵地說,這才是他們為之嘔心瀝血的原因——為祖國打造一份高懸星空的安全感。
在徐穎看來,每個青年科學家都應該嘗試一下,把自己的工作講給不懂專業的大多數。“先講得正確,再講得通俗”“少列個公式,多講個故事”。
“通過科普,讓公眾知道我們在做什么,知道科學能為大家做些什么,是科學家永不過期的社會使命。”她說,“哪怕只有一個小朋友,聽完后萌生了對科學的興趣;哪怕只有一個人,聽完后覺得北斗未來可期,我就感到自己又貢獻了一點分內的力量。”
成名:也無風雨也無晴
徐穎坦言,她至今都不太適應“北斗女神”這個稱呼,覺得太過drama,在學術圈里顯得格格不入。
對她來說,一朝成名純屬意外,“一開始是很開心的,但不久便意識到,它是一把雙刃劍。”
常常有朋友甩給她一個鏈接,問:這是你嗎?多數情況下,徐穎會哭笑不得地讀完這篇“寫自己”的文章,然后回一句: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漸漸地,她學會了屏蔽這些內容:“我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精力去關注那些誤讀。”
對媒體來說,徐穎是那種令人又“怕”又愛的采訪對象。她常常我行我素地不肯接梗,但轉手就會拋出一個屬于自己的新梗。
當被問到:“北斗就像您的孩子一樣,您怎么看待這個孩子?”
她反應迅速:“首先她不是我的孩子,她是幾萬北斗人共同奮斗的結果。不過你也可以這么理解,我們所有人在參與一個‘云養娃’的過程。在我們建設完成后,她會在遙遠的云端繼續成長成熟,不斷地發揮更完善的作用。”
2021年,她和另外9位科技女性一起登上《時尚芭莎》雜志。照片中的徐穎一改平日模樣,波浪長發,麗服紅唇,看起來更加靚麗、更加成熟,也更為干練。
“作為一名女科學家登上時尚雜志,是什么感覺?”
她輕快地笑了:“你不應該問‘作為女科學家’,你應該問作為一個女人,看到自己被拍得這么好看,是什么心情。”
不論成名帶來更多的是欣喜還是困擾,總體上,徐穎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她講了這樣一則寓言故事:“有兩個人同時乘坐電梯,一個人一邊上升一邊跳繩,另一個人一邊上升一邊跑步。后來被問及成功經驗,前一個人說要跳繩,后一個人說要跑步。其實都不然,根本原因是電梯。”
徐穎總結自己的青春,也是這樣扶云梯而上:“時代的發展,國家的發展,技術的發展,北斗的發展,造就了一批成長起來的人。作為其中一員,我感到非常、非常的幸運。”
40歲到來的前一年,徐穎收獲了中國青年五四獎章。在這個特殊的節點上,她對“青春”和“青年”的理解別有滋味。
“二三十歲的時候很清苦,但很快樂。因為年輕是一個不斷得到的過程,你知道自己在走上坡路。”她說,“但到了40歲左右這個階段,你會有焦慮,不知道未來的路是上坡還是下坡。”
但她想通了,“要像面對科學的未知那樣,面對人生的未知。”“人生就是一個起起伏伏的過程,高峰會來,低谷也會來。見天地、見眾生之后,才能見自己,才能對自己有一個客觀的認識。”
漫漫長天,北斗高懸,為全世界指引著方向。從“而立”走向“不惑”的徐穎,也在科技的浩瀚星空里,尋找著自己歸屬的位置,閃爍著自己獨特的信號。
清醒,勇敢,還有點酷。
徐穎被叫做“北斗女神”,是從2016年開始的。那年她33歲,站在“SELF格致論道”的公益講壇上,柔順的黑色長發,在及肩處恰好打一個彎兒,看起來溫婉而有書卷氣。16分鐘多一點的講座,流暢得像首敘事詩,......
徐穎被叫做“北斗女神”,是從2016年開始的。那年她33歲,站在“SELF格致論道”的公益講壇上,柔順的黑色長發,在及肩處恰好打一個彎兒,看起來溫婉而有書卷氣。16分鐘多一點的講座,流暢得像首敘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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