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泮文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其本意是,桃李樹雖不招人,卻因其花朵美艷,果實可口,人們紛紛摘取,于是便在樹下踩出一條路來。其喻義為,只要人真誠篤實,德才兼備,自然能感召人心。這八個字恰如范仲淹所贊,“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它詮釋的是一種默默堅守的執著,一種歲月澆灌的奉獻,更是一種言傳身教的垂范。
英國著名教育家、文學家弗蘭西斯·培根有一句名言: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南開的傳奇申泮文正是這樣一位豐碑式的人物,他的為人為學,堪稱楷模。悉心品讀申泮文,應是學習榜樣最便捷的途徑。
“耄耋老人,志在講臺”、“老驥伏櫪,躬耕教育”,這是外界對申泮文最為常見的描述。的確,高齡并不是人們關注他的唯一焦點,他那難以割舍的教育情懷才是真正打動人心的力量。
歲月不饒人,人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那個“永不服老”的申泮文在南開大學校園內穿梭往來了。
6月22日的天津,大雨瓢潑。《中國科學報》記者在天津醫科大學總醫院的病房里,見到了已在此療養一年多的申泮文。與兩年前第一次見面時相比,他消瘦了很多,聽力也大不如前,但病房里寫字臺上堆放的厚厚一摞資料在無聲地提示我們——他仍未放棄工作。
他身邊的護理人員告訴記者,只要身體條件允許,申泮文每天還會打開電腦查閱資料,寫點東西。因為太過投入,他總是忘記自己應該多加休息。
人們不止一次問申泮文:到了本該頤養天年、享天倫之樂的年紀,為什么還是放不下那許多事情,非要繼續耕耘?
這一次,總在要求自己“與時俱進”的申泮文如此回答:“因為我的中國夢。”
教學改革,從自我否定開始
在中國的翻譯家詞典里,申泮文榜上有名。早在上世紀50年代,他就翻譯出版了新中國的第一部中文化學教材《普通化學》。此后很長一段時間,他主導著全國高校一年級本科生化學教材的建設工作。
然而進入上世紀90年代,隨著申泮文對國外高等化學教育的深入了解,他發現自己一直行進在“錯誤的道路上”。由此,一項全面的高等化學教育教學改革計劃,在他的自我否定中拉開帷幕。
“了解國外大學的指導思想、課程設置以及一整套教學方法后,我才明白,以往的努力是錯誤的。”80歲時,申泮文開始學習電腦,互聯網為他打開了一扇了解世界的窗口,視野觸及國外的高等化學教育。
事實上,推翻自己以往的認知和成就并非易事,但申泮文仍決心推動中國的高等化學教育向真正的國際先進水平靠攏。
在國外,高校本科一年級的化學課程一般被稱為“General Chemistry”,自一百多年前我國引入高等化學教育起,就將其譯為“普通化學”,至今仍有沿用。
系統研究這門學科的教學,申泮文意識到,“普通”二字并不準確:“它不是科學詞匯,也不嚴密。普通化學似乎是傳授最為基礎的概念和知識就行了,但實際上并不僅僅如此。”
“其正確的含義,應該是把一級學科化學的概貌,講授給新進入化學殿堂的學生們,稱為‘化學概論’較為合適。”申泮文主張,這門面對一年級新生的課程,應該由那些對化學學科整體發展有著深刻把握、經驗豐富的教授親自授課。
最初,申泮文的提議很快變成了“自唱自演”,并不為大家所接受。在一次討論教學改革的會議上,他的建議被“巧妙”地否定了——改革所要求的水平太高,很多老師“接不住”,領導跟他說:“如果您能把整套教材編寫出來,我們就改。”
“我這一生,就是在不斷地斗爭過程中成長起來的。”不曾意料的阻力,反倒激起了申泮文更大的斗志。
1997年,申泮文擔任主編的“南開大學近代化學教材叢書編委會”成立。他在自己退居二線的年齡,組織起校內外專家學者和青年教師開始了全新的改革事業。
4年之后,《近代化學導論》上、下冊出版,成為化學概論課程的教科書,被列入“面向21世紀課程教材”。與此同時,南開大學正式將本科一年級化學課程“General Chemistry”定名為“化學概論”。
申泮文的改革,很快得到了教育界的肯定。2004年,南開大學化學概論課程被教育部評選為 “國家級精品課程”;2009年,《近代化學導論》被教育部高教司評選為“普通高等教育‘十一五’規劃國家級精品教材”。他本人則不曾離開講臺,堅持要為本科生上課,成為“2008年中國教育年度新聞人物”。
教學改革在南開大學取得進展后,申泮文將目光投向了全國。他開通“申泮文教育家博客”,與網友交流自己的教學改革和教育思想。這位90歲高齡的博主,曾在網絡世界轟動一時。3年時間里,他雖然只發表了30篇博文,但每一篇都能引發強烈關注。只要有網友留言,不論贊同或反對,他都會認認真真逐一回復。
“我最關心的是教育。中國的教育不改不行。我們教育工作者要增強危機意識,為國家的教育事業多提建議。”申泮文在博文里吐露心聲。
2010年,教育部發布《關于組織申報國家教育體制改革工作試點的通知》,申泮文聞訊后倍感鼓舞,希望自己十多年來的高等化學教育改革能夠被納入項目立項。因學校相關部門的申報工作推進不力,他便親自致函教育部長,請求予以指導和支持。一年后,他承擔的國家教育體制改革試點項目——化學學科教育教學改革正式立項。
面對困難和挑戰,申泮文始終有這樣一個信念:只要盡力,就沒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在“2011世界化學年”,申泮文度過了他步入90歲以來最為忙碌的一年。作為一系列科普活動的策劃人,他四處奔走,積極組織講座、調研、參觀,“化學年”似乎真的成了他的盛大節日。
“那一年,申老可能真的太過費心勞力了。”長期與申泮文共事的一位南開大學老師告訴記者,就在“化學年”的長期勞頓之后,他生病住進了醫院。
去年教師節,南開化學學院的幾位博士生去醫院看望申泮文,他仍對教學改革念念不忘。他說國內外的化學教育仍有一定差距,要想改變現狀,不僅需要老師們的努力,也需要同學們積極配合,因為學生才是教學的主體。
“這么多年,促使您一路堅持下來的動力是什么?”
記者面前的申泮文有些艱難地調整了一下坐姿,一絲笑容在臉上浮現:“這就是我自己的夢——讓中國的高等化學教育能夠走在世界前列。”很少有人知道,一直心懷夢想的申泮文,早在1993年,腫瘤就讓他失去了五分之四的胃。
深耕教育,解“錢學森之問”
躬耕講壇70載,申泮文一直在求新求變,如同他對化學這門古老學科的理解:“沒有一門科學能像化學這樣創造出新的物質,所以化學是一個創造新世界的科學。”
很長時間,“重科研輕教學”的風氣在高校內蔓延,今天仍有不少青年教師在為此糾結。大家跑去詢問申泮文的看法,這位以開拓我國金屬氫化物研究而聞名的化學家,則倡導教師們要在教學中傾注更多精力,并希望自己的學生中能出現更多的教育家。
事實上,申泮文所期待的教育改革并不僅限于高等化學領域。他真正所關注和思考的,是整個高等教育長期面對的難題。
兩年前的諾貝爾自然科學獎頒發時,記者曾就何種科研體制下才能產生“諾獎”的問題請申泮文發表見解。當時,他說首先要回答的并非這個問題,而是“為什么我們的學校培養不出杰出人才”的“錢學森之問”。
“其實,錢學森有自己的回答,只是他沒有說。”當年申泮文留給記者的這句話讓人印象深刻。
答案是什么?
此次采訪,申泮文再次談起“錢學森之問”,他說這是個遠沒有過時的熱門話題。
在申泮文看來,外界對于“錢學森之問”有著片面的解讀,于是導致了很多高校紛紛為高分考生開辟獨立學院進行特別培養,而這卻不能解決實際問題。
“錢學森所問的,并不是為何大學培養不出拔尖人才,而是指我們整個教育體制出了問題。”申泮文說,又因為教育體制受到其他體制問題的約束和影響,因此很難直接給出正確的解答。
盡管如此,申泮文還是開出了藥方:認真解除中小學生不合理的教育負擔,讓中國的青少年能夠同發達國家的青少年一樣,在同一起跑線起跑。
這似乎是一個平淡無奇的答案,然而與錢學森同時代成長的申泮文,卻從自己的教育經歷出發,認真研究了兩個培養杰出人才的“樣板”。
1935年,申泮文從南開中學畢業,他的同班同學中,有與他同時在1980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院士)的大氣物理學家葉篤正、地質學家關士聰以及成為美國工程院院士的航天工程專家劉維正。
“這是南開中學的第一個人才大班。”此后很長一段時間,這所學校培養的各領域人才持續涌現,申泮文將其譽為南開中學的“院士苗子工程”。即便是抗戰時期的重慶南開中學,依然是人才輩出。
申泮文將這種史無前例的成就,歸功于他求學時的“大校長”、南開創辦人張伯苓先生的教育思想:“真誠的教育家辦教育;愛國主義教育環境出英才;培育高層次人才立足于國內。”
這三句話,申泮文在各種場合重復了一遍又一遍,說了一年又一年。
“張伯苓辦學獨具特色,別的教育家沒有如此成熟的經驗。”對于自己的老校長,申泮文不吝溢美之詞。
自由民主辦教育、將外國成就“土貨化”(洋為中用)、講求實事求是,這些是申泮文所總結的“張伯苓特色”。不難發現,其中每一個方面都在申泮文自己的教育實踐中留下深刻烙痕。
除了南開中學,申泮文選擇的“大學樣板”是西南聯合大學。1940年,他用兩年半的時間半工半讀,完成了三年的學業,從大師云集的西南聯大化學系畢業。
采訪中,申泮文遞給記者一頁稿紙,上面是他精心統計的“西南聯大理學院及工學院院士成材率”,統計數字分門別類,力求詳盡,大大的黑色字體一筆一畫。
“文科出了很多名人,暫且不說。1937年至1946年,西南聯大理科與工科共有教授約120位,畢業生總數大概1500人。教授與學生中成長為院士的,共有137人,院士成材率約12比1。”申泮文給出的這個數字,足以讓人驚嘆。
西南聯大被稱為“教育史上的奇跡”,在那里受到的熏陶和教育,影響了申泮文的一生:“那些教育家的形象在我心中深深扎根,我覺得就應該像他們一樣做人做事。”
最終,話題又被申泮文帶回了他所掛心的教育改革。他說改革必須從基礎教育做起才會產生實際意義,好的中小學加上好的大學,才會形成好的教育系統。而教育體系所選拔出的真正“苗子”,也絕不能僅僅是會考試的學生。
見證歷史,傳揚愛國情懷
在申泮文的教育詞典里,有兩個至關重要的主題詞,一個毫無疑問是化學,而另一個則是“愛國主義”。
“允公允能,日新月異”的南開精神中,愛國主義本就是其題中之義。除了深受張伯苓“教育救國”思想之影響,申泮文的愛國情懷則與他在時代變遷中的個人經歷直接相關。他親眼見證了母校和祖國所遭受的一段苦難歷史。
1935年,來自廣東一個貧寒家庭的申泮文從南開中學畢業,翌年考入南開大學化工系。僅僅上了一年大學,他的求學生涯就在日軍發動侵華戰爭后不久被迫中斷。
“就在七七事變后三個禮拜的1937年7月28日,日軍在天津的海光寺架起大炮,轟炸南開大學。”家住學校旁邊,申泮文親眼目睹了校園被毀。
為投奔南開大學在南京臨時設立的辦事處,申泮文逃亡至南京。看到當時的“中央軍校教導總隊軍官教育隊”正在招收防化兵,需要學化學的人,他決定投筆從戎。
緊急訓練一個月后,因上海戰事緊張,申泮文被直接派往前線做后勤兵。就這樣,他親歷了著名的淞滬會戰,目睹30萬大軍潰敗撤退。
“那是我一生中情緒最為低沉的時候,徹底喪失了信心。”感到個人和國家前途一片黯淡,申泮文的精神幾度瀕臨崩潰。
幾經輾轉,申泮文得知南開大學、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在長沙組成臨時大學,隨即前往長沙找尋老師楊石先,并在其幫助下得以復學。1938年2月,長沙臨時大學西遷昆明,組建西南聯合大學。
抗戰勝利后,申泮文受命承擔清華、北大和南開三校復員返校的公物押運工作。歷經一年波折,跨越3500公里路途,他和同伴將300多噸公物運回平津,為西南聯大的歷史畫上最后一個句號。
每次有新生入學,申泮文總喜歡給他們講老南開的歷史,同學們如聽評書。
1987年,申泮文在校園內掛起自己珍藏的歷史圖片,紀念日軍轟炸南開50周年“受難日”。此后,日軍侵華歷史圖片展覽成為他開展愛國主義教育的特別課堂,以此激發學生的愛國情懷。
“沒有愛國主義作為基礎的教育都是空談。”身為教育家,申泮文認為育人不能僅限于專業知識的傳授,愛國主義才是育人的根本,是教師的責任。
采訪結束時,記者看到病房的寫字臺上還放著另一頁稿紙,上面同樣是幾行大大的黑色字跡:“一個高尚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
“申老,這也是您寫的吧?”記者把這頁稿紙遞給申泮文。
“對,我忘記說了,應該把這些話教給學生聽,讓他們懂得這些思想。”其實,那也是申泮文一生中想要成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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