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省興隆縣燕山主峰——霧靈山郁郁蔥蔥的南麓,老遠就能看到一組巨大的白色裝置靜靜佇立。誰能想到,在幾何形態的外殼里,藏著一雙巡視太空的“明眸”——24塊六角形平面子鏡(Ma)和37塊六角形球面子鏡(Mb),構成兩只巨大的“復眼”。
它的全稱是“大天區面積多目標光纖光譜天文望遠鏡”,英文簡稱為LAMOST。2010年,它被正式冠名為“郭守敬望遠鏡”,名字來源于發明過多種觀測儀器的元代天文學家郭守敬。
上世紀90年代初,兩位中科院院士——王綬琯和蘇定強,提出了開展大規模光譜巡天的科學思想。他們所主張的“中星儀式主動反射施密特望遠鏡光學系統”方案,在世界上獨一無二。
LAMOST的兩大關鍵技術分別是主動光學和光纖定位。觀測中,數十塊鏡面的形狀能隨時修正、精確協調;同時,多達4000根光纖在焦面上快速定位。而在當時,國際上最先進的望遠鏡只有400根光纖,配備640根光纖的美國斯隆巡天望遠鏡還沒有竣工。
像所有新生事物一樣,雄心勃勃的LAMOST在一片質疑聲中起航了。1996年,LAMOST被列為國家“九五”重大基礎科學研究項目。后來成為中科院院士的崔向群,接下了“敢死隊長”的重任,帶領團隊投入到核心技術攻關中。
同年,32歲的中科院國家天文臺研究員趙永恒進入項目組工程指揮部,成為當時最年輕的成員。回顧LAMOST建設早期的情形,他告訴《中國科學報》記者:“每一個大科學項目,都會經歷一段困難時期。對LAMOST而言,主要是1998~2002年的實驗探索期。”
在南京天文光學技術研究所,研究者先建造了只有一塊Ma子鏡和一塊Mb子鏡的“小LAMOST”。其涵蓋了主要關鍵技術和有關項目望遠鏡部分的許多工程技術內容。經過一次次探索,到2002年年底,閉環控制的主動光學技術終于實現。“這時候,大家心里才覺得有把握了。”趙永恒說。
此外,4000根光纖的定位、數十塊鏡面的拼接……背后都是研究人員不懈的鉆研和鏖戰。終于,歷經11年的艱難求索,2008年10月,LAMOST全面落成。
在那段攻堅克難的“黑暗時期”,團隊成員一起“抱團取暖”,解決了一個個棘手的難題。從資深的院士專家到年輕的科技工作者,再到工人和技術人員,大家都是同一個戰壕里的戰友。
趙永恒忘不了,2007年,LAMOST建設的關鍵時段,他們第一次在興隆過春節。山里不能放鞭炮,好在食堂里有餃子,門楹上有春聯。之后的多年間,由于LAMOST不能中斷觀測,在山上過年成了這個團隊的常態。“現在大家連對聯都不貼了,因為覺得跟平時沒什么不同。”趙永恒笑著說。
與LAMOST相隔一條馬路,是興隆觀測中心的大樓。樓上有一間觀測室,正前方是8塊緊密排列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顯示的光譜圖像,乍看去像一排琥珀色的竹簡。一條條細細的光帶整齊致密,點綴著發射線造成的白色光點。觀測與運行部主任施建榮告訴記者,每一條帶都是一根光纖傳回的天體數據,“天文學家才能讀懂其中的信息”。
幾位LAMOST團隊的成員說,他們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拿到很多很多的數據,并利用其在全世界科學研究的浩瀚星河中帶來一些變化。
從2011年啟動巡天開始到2015年年底,LAMOST已經發布了455萬恒星光譜數據。這是美國斯隆巡天項目的4倍,是澳大利亞RAVE項目的8倍,在數量上已是世界第一。
有研究者這么形容,獲取數據只能算是把菜買回來了,接下來要像廚師那樣“烹飪數據”。最早的巡天數據回來后,其復雜程度令早期版本的軟件無法適應。為此,數據處理部的成員天天加班加點,周末不休,才有了現在可堪重用的軟件系統。
憑借LAMOST太空普查、海量數據的特點,科學家有了源源不斷的新發現,包括新的富鋰巨星、高速星、極端貧金屬星等有重要研究價值的特殊天體;構建了迄今最大的恒星光譜樣本;在恒星演化、銀河系演化和暗物質分布方面,取得大樣本研究重要成果……
2014~2015年的觀測季,利用LAMOST數據發表的SCI論文及論文引用數,有了大幅增加,分別增長了100%和140%。
一位運用LAMOST數據進行研究的中國學者笑稱,現在,他的論文好像比以前更難發了:“過去,我們總是用國外的數據發文章。現在,我們用自己的數據研究第一手的問題,有時還會推翻國際上已有的結論。國外審稿人都不習慣了!”
從LAMOST獲益的,不只是中國學者。今年年初,丹麥和比利時科學家在《自然—通訊》雜志上發表了一篇論文,通過對5648顆類太陽恒星的觀測,指出了太陽可能產生的超級耀發。成果一出,便受到全世界廣泛關注。
趙永恒說:“我們建立了不少中美、中歐等合作項目,希望LAMOST數據的公開釋放能促進國內外天文學家的合作研究。”
幾年來,LAMOST的儀器性能、觀測效率、光譜質量等,都在不斷提高。
在2012年前的先導巡天階段,LAMOST獲得光譜的達標率只有48%。在技術維護與發展部門的努力下,望遠鏡的性能得到有效改善。與此同時,觀測運行部的人員也用心統籌規劃,摸索出一套觀測技巧。到2015年,也就是常規巡天第三年時,觀測成功率已經達到70%以上,效果非常理想。
即便是那些觀測失敗后被扔進“垃圾堆”的數據,研究人員也沒有放棄。在數據部主任羅阿理及成員的共同努力下,通過建模、模擬、驗證等過程,搶救那些之前可能丟棄的數據。
這項工作很難,但成果令人欣喜。相對于今年7月13日國際發布的DR2數據集的400多萬數據,研究人員采用最新版本,增加了好幾萬條“死而復生”的數據。
現在,LAMOST每年獲取的數據量都會增加150萬條左右。而高精度的儀器設備也并未隨歲月表現出明顯的老化。
然而,昂首前行的LAMOST也并非沒有隱憂。與上世紀90年代相比,今天的興隆,天文觀測條件逐漸變差。經濟發展帶來的光污染、霧霾下逐漸降低的透過率,全球氣候變化導致的空氣濕度增加……一系列變遷讓原本犀利的“眼睛”,很難看到更遠、更暗的星體。
目前,科學家正在探討LAMOST二期工程。他們希望,能在條件更好的天文觀測地修建一個升級改造的LAMOST望遠鏡,將光纖數量提高到史無前例的1萬條。
20年過去了,LAMOST依然雄心勃勃。它對無盡長空的巡天之旅,只是剛剛開始。
記者手記
全世界的大科學裝置,都面臨一個反復被提起的問題。那就是,花這么多錢,建這么多裝置,對國民經濟有用嗎?有人甚至說,造大科學裝置,還不如建希望小學。
不可否認的是,絕大多數大科學裝置,甚至包括很多基礎研究,都無法產生直接的經濟效益。但這些看似“無用”的研究,從長遠來看,變革了人們對世界的認知,推動了人類文明的進步甚至飛躍,塑造了社會面貌和歷史格局。
天文學研究帶來的科技革命,影響了后來的牛頓、愛因斯坦等科學家;普通人難以理解的量子力學,以晶體管、密碼、互聯網等形式被廣泛應用;為探測外星生命建立的遙感科學理論,讓CCD數碼照相機成為可能……不斷追求觀測極致的LAMOST,也倒逼出了一個個理念創新、技術突破乃至制造水平的進步。
古人云:“無用之用,是為大用。”新生事物的價值,往往無法用固有的眼光去審視。因此,朝向未知領域的科學探索,也不能用階段性的投入產出比去評判。
在推崇成果轉化和號召科技服務國民經濟主戰場的當下,仍有一些科研工作應留在象牙塔、在山巔、在高原、在深海……誰能說一朝走出深閨,不會艷驚天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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