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世界最大單口徑射電望遠鏡,FAST(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的建成將中國天文學研究推向了一個更為深入的世界:它開創了建造巨型射電望遠鏡的新模式,具有獨立自主知識產權,被認為將在未來10至20年內保持世界一流地位。
這一“中國天眼”背后的設計者和建設者們,大多鮮為人知。對他們而言,竣工啟用的短暫歡愉過后,是一段更為漫長的堅守。日前,記者采訪了FAST工程的一位科技人員——國家天文臺FAST工程高級工程師潘高峰,聽他來聊聊和FAST的故事。
現 場
40多天沒離開工地現場
2015年,是潘高峰最忙的一年。他估算了一下,這一年里自己在貴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平塘縣克度鎮大窩凼里大概“窩”了240多天。而在這240多天里,他又有一多半的時間都耗費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對FAST工程索驅動系統進行調試。
索驅動系統全稱六索并聯驅動控制系統,通過控制六索同步收放,來拖動饋源艙到達望遠鏡需要的位置。
“如果說FAST是一只巨大的天眼,那么饋源艙就是這只天眼的眼球。光把眼球裝上去還不夠,要看得準看得清楚才行。”潘高峰說,調試索驅動系統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通過對它的調試,可以控制饋源艙進行位置姿態的一級調整,從而精確地到達反射面的焦點位置,使饋源艙獲取信號能力達到最佳。就像人的睫狀體一樣,能夠調節眼球的焦距使眼球能清晰地看清遠近物體。
調試期間,每天早上8點,潘高峰和同事們都會準時到達距離住處800多米遠的臨時控制室。一番簡短的討論分工之后,便開啟一天的緊張調試工作。
潘高峰是索驅動系統的負責人,他一開始會在主控制室里待一會兒。主控制室是一間磚瓦蓋成的平房,面積大概只有六七平方米,里面擺放著四五張桌子,桌子上放的是臺式電腦,這些控制計算機就是索驅動系統的“大腦”。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緊急控制箱,用于緊急情況的處理。
等到主控制室里的調試工作步入正軌后,潘高峰就會依次到各個機房去巡視。
“除了觀察電腦上顯示的數據外,我還要通過聽機器的聲音來判斷它們是否運轉正常。比如,如果機器運轉正常的話,它的聲音聽起來是比較平穩的。如果聽到減速機發出很大振動聲響,那就一定有異常。”潘高峰說。
潘高峰告訴記者,中午大家都是輪流吃飯,因為控制室時刻都得有人值班。“我們每次測試都要走完一條完整的軌跡,一條軌跡的運行時間大概需要2個小時,中間不能停,否則前面的測試就等于白做了。”
每天的現場調試工作一般都會持續到下午6點左右,結束后大家把這一天獲得的數據帶回宿舍進行處理。然后,晚上7點半再聚到一起開會,討論當天做了哪些工作,數據處理的結果如何,發現了什么問題,哪里要做修整,以及第二天該如何調試。
“這種討論總結會在調試期每天都有,并且在整個項目組里都小有名氣。”潘高峰說。
潘高峰說,索驅動系統調試期是他感覺壓力最大的一段時期。“特別是在代艙調試期間,一連40多天,我都沒離開工地現場。”
好在一切辛苦都沒有白費,饋源艙索驅動工程順利通過了驗收。
“位置誤差均在規定的48毫米以內,6根鋼索控制饋源艙的姿態誤差都在1度以內,調試的結果優于規定指標。”潘高峰說。
講 述
他的執著和堅韌鼓舞著我們
講述人:李銘哲(潘高峰同事)
我還在上研究生期間,就進入到FAST的索驅動系統組。雖然后來與潘高峰成為了同事,但還是習慣稱呼他潘老師。
潘老師對工作一向認真負責,并且特別有擔當。
在索驅動系統代艙調試階段,我們當時被要求達到的技術目標是:6根鋼索控制饋源艙的姿態誤差必須在1度以內,位置誤差在48毫米以內。那段時間,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潘老師帶領大家連軸干了一個多月。白天干活,晚上開會,開到幾點算幾點。會議的內容主要是討論白天為什么沒能到達調試指標,有可能是哪方面原因導致的,如果討論出思路,第二天立馬就按這個思路進行調試。如果測試結果沒有什么改善,就說明這個方案不對,晚上接著研究討論。就這樣循環往復,直到最終把問題解決,達到技術目標。在這個過程中,潘老師的執著和堅韌一直感染和鼓舞著我們每一個人。
認識潘老師的人,都覺得他脾氣好,好說話。但當遇到原則性問題時,其實他很堅持,絕不會讓步。
有一次我們發現電纜滑車上接地用的編織銅線采購錯了,施工單位采購成了編織導線。編織導線雖然也能起到接地防雷的作用,但它的質地比較硬,會隨著電纜收放發生旋轉,導致螺絲松動。可能短時間內用沒啥問題,可是時間長了,松動的螺絲釘就容易掉下去。大家知道,螺絲釘從高空掉下去,力量會很大,相當于一顆小子彈。當時有人認為這個問題不會太大,就這樣用吧。但是潘老師考慮到安全問題,不同意用編織導線,一定要讓他們換成編織銅線。后來在潘老師的堅持下,施工單位連夜購買了編織銅線,第二天就給更換掉了,同時又用螺絲膠進行了進一步防護,保證了工程安全。
后來,我慢慢理解他了
講述人:王偉麗(潘高峰妻子)
自從高峰加入FAST工程后,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他比往常更忙了。加班成了家常便飯,有時節假日都無法休息。即使平時在家,他也總是不停地接打電話,協調處理各種工作上的問題。
出差也越來越多,經常大半個月都在外面,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數。最夸張的一次,是在我們大兒子出生時。那是2012年4月底,當時我已屬于高齡產婦,加上臨產時狀態也不太好,最后只能由順產轉剖腹產。產后我的身體十分虛弱,本以為這次高峰可以借機在家多陪陪我們母子了,卻沒想到在孩子出生的第五天,他又急匆匆地出差走了,一走就是很長時間。
坦白講,對他如此忙碌的狀態,我剛開始是很難接受的,心里有些怨氣。特別是每當孩子生病時,他不在身邊,我一個人忙前忙后覺得格外艱難,因此也沒少跟他發火。每次面對我的指責,他都是默默地不吭聲。然后,只要回到家,就盡量彌補,要么做家務,要么看孩子,盡量讓我能多休息。
后來通過兩件事情,我開始慢慢理解他了。
有一次,高峰給我發了一張照片。照片里,他站在一個很高很高的塔上,后面的風景很美。我問他:“這是在哪里?”他回答說是在FAST項目的工地現場,腳下的塔高100多米,并且登塔的梯子很陡。他告訴我,每天他都要來回爬幾趟高塔。我一聽就覺得好危險,又立刻追問他:“下雨時會不會很滑?”他說:“會的,要非常小心。” 雖然只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但我聽后還是覺得格外揪心。
還有一次,我跟他說想帶孩子一起去FAST項目工地看一看。在此之前,我和兒子只是經常在媒體上看到FAST的相關新聞,從沒有機會到現場去親眼見識一下。一聽我有這個想法,高峰立即勸我不要來。我感到很不解,就問他:“為什么不讓去?我們就是去看一下,又不會影響你工作。”他說因為他們一直住的是臨時搭建的鋼板房,冬天沒暖氣,特別潮濕陰冷;夏天墻上、地上到處爬滿蟲子;廁所離房間又很遠,用起來也很不方便,來了大人孩子都得受罪。
這么久以來,這是我第一次聽高峰描述自己在工地的住宿環境,原來條件這么艱苦!以前,他從未跟我們提起過這些。我開始心疼高峰了。其實他在外面工作是非常辛苦的,我覺得我以后應該更多地去體諒他,照顧好家里,讓他能更安心地工作。
對 話
大家和小家之間該有個取舍
記者:第一次知道自己要參與FAST項目是什么時候?當時怎么想?
潘高峰:第一次知道要參與FAST項目,是在2008年,那會兒我博士剛畢業,正在找工作。當時,我面臨幾個選擇,一個是中科院國家天文臺,一個是中科院的空間中心,還有一個是航天院所。
其中,天文臺提出讓我一去就參與FAST項目的建設工作。一畢業就能參與重要的國家大科學工程項目,這對于剛出校門的我確實有著很大的吸引力。思考比較之后,覺得這個機會實在難得。于是,最后我選擇了去中科院國家天文臺工作。也就是從那時起,我與FAST結緣,一干就是9年。
記者:在FAST工程中負責如此重要的分系統,對自己有信心嗎?
潘高峰:我來到國家天文臺工作不到半年,就被任命為索驅動子系統的負責人,以及饋源支撐系統的總工助理。當時心里非常忐忑,很有壓力。因為畢竟這是一個全新的東西,大家都是沒有任何先例可參考學習。并且,我們自身對它的認識也不夠。不過,還是有決心最后能把它干好。
記者:聽您妻子說您在大兒子出生5天時就出差走了,當時是怎樣一個情況?心里有過猶豫和糾結嗎?
潘高峰:我們老大出生的那一天正好是我負責的索驅動系統發布招標公告的一天,也可以說是非常有緣分吧。發布招標公告之后,接下來就需要我們去現場組織投標預備會,所以沒辦法,必須要出差。
說實話,當時我心里確實有糾結和不舍,因為畢竟我愛人剛剛生完孩子,需要更多陪伴和照顧。但當時的這個招標也是非常特殊和重要的,整個團隊都非常重視,光前期標書的制作我們就花了5個月的時間。在這個過程中我是負責人,也是具體做事的人,所以對它最了解。經過慎重考慮,我還是覺得大家和小家之間應該有個取舍。
記者:大家都說您很樂觀,您自己覺得呢?
潘高峰:我也覺得自己是一個比較樂觀的人,但我的樂觀不是盲目的。其實在我看來,做這項工作應該說壓力還是很大的,因為接口非常多,技術難度也非常高。
我之所以能在絕大多數時候保持樂觀,一是因為我認為不論遇到什么困難,這都是我們的工作,就應該想辦法來解決和克服它,只能迎難而上,不能逃避和放棄;二是因為我知道我們在前期已經做了非常充分的準備工作,基礎打得很牢,有這個底氣。
記者:參與FAST項目,有什么收獲?有遺憾嗎?
潘高峰:FAST這項大科學工程特別能鍛煉人,雖然有很大壓力,但能接觸和學習到很多知識,提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能參與這樣一個大科學工程并跟著它一起成長,是我最大的榮幸和驕傲,也很有成就感。當然,任何事肯定是有得必有失。我的遺憾主要是對家庭覺得虧欠。因為加班出差多,平時對妻兒和父母照顧很少,陪孩子的時間很少,很多家長會都不能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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