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頭夾擊和監管趨嚴下,部分直播平臺出海,但面臨主播匱乏、盈利難題;機構數據顯示去年直播公司減少近百家。
僅一個半月時間,2018年直播行業的第一個風口就停了。春節前夕,廣電總局發出加強網絡直播答題節目管理的通知,通知中指出,開展網絡直播答題節目的平臺必須具有法定網絡視聽節目直播資質。未持有《信息網絡傳播視聽節目許可證》的任何機構和個人,一律不得開辦網絡直播答題節目。很快,沖頂大會、百萬英雄、芝士超人等多家直播平臺停止了答題游戲。
“現在直播行業越來越不好做了,國家對直播的內容和方式監管日趨嚴格。”近日,多位直播業內人士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
“在秀場模式逐漸被網友厭煩時,答題模式無疑是平臺吸量的最佳模式。但現在顯然需要更換一種新方法了。”一位行業觀察者說,監管機制的日趨嚴格,讓多家大小規模不一的平臺開始選擇海外市場。
但海外市場并非處處充滿著商業機會和發展空間。有的出海較早的平臺已經遭遇困局,招人方面焦頭爛額,用戶付費能力又低于國內;不過也有公司找到了盈利模式,做起主播經紀公司的生意,解決入局者的痛點。
直播公司一年少百家,小平臺“賭”出海
“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這個抉擇。”吳浩決定將直播平臺出海的背后,是一年時間直播公司少了近百家的現實。
2月7日,吳浩(化名)和團隊成員經過緊張的討論后,最終決定:將直播平臺遷往泰國。
“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這個抉擇。”吳浩在朋友圈中表示,“再在國內市場呆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出海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兩年前,國內直播行業風頭正火時,吳浩率領團隊推出過一款直播平臺。盡管創立初期就獲得年利潤破百萬的業績,但他很快發現,越來越多的直播平臺涌現在市面上,同質化的模式,讓公司的發展舉步維艱起來。
“當時直播內容大多是以秀場為主,這就涉及搶奪主播資源。”吳浩印象深刻,為了讓不少直播公會和個人落戶自己的平臺,他不惜打出“價格戰”,一方面承諾直播公會給平臺首頁核心位置,另一方面也將抽成從最初的50%減少到30%,甚至更低。
但讓他想不到的是,YY、映客等大平臺對行業的壟斷,讓主播資源和用戶不斷流失。不少此前駐扎在他平臺的經紀團隊和個人主播表示,更希望在知名度和影響力更大的平臺發展。“那段時間幾乎每隔幾天就有主播流失,最嚴重的時候一周內走了30多個主播。”
與兩年前的年利潤超百萬相比,吳浩的平臺如今已沒有當時的光鮮,目前的利潤縮水到四五十萬元。
“直播行業早已開始洗牌。”吳浩表示,“小的直播平臺,如果沒有內容壁壘、無法構建好內容生態,根本拼不過大平臺,隨時可能被淘汰出局。”
艾媒咨詢《2017-2018中國在線直播行業研究報告》顯示,2017年中國在線直播用戶規模達到3.98億,預計2019年用戶規模將突破5億;但相比2016年60.6%的增長率,2017年直播行業用戶規模增速明顯放緩,增長率為28.4%。預計到2019年增速將進一步放緩到10.2%。
中國演出娛樂行業協會網絡表演(直播)分會聯合“中娛智庫”發布的《2017中國網絡表演(直播)發展報告》顯示,2017年我國網絡表演(直播)市場整體營收規模達到304.5億元,比2016年的218.5億元增長39%。截至2017年末,全國共有200多家公司開展或從事網絡表演(直播)業務,較2016年減少近百家。
“近1/3的直播平臺倒閉,正體現了行業如今被巨頭壟斷,普通平臺難以延續。”行業觀察者姜川向記者分析稱。最典型的是去年初曾經估值5億的光圈直播倒閉。
行業監管趨嚴成為不少小平臺倒閉的原因之一。2017年5月,中國文化部針對網絡表演市場內容違規行為多發的問題,嚴管嚴查網絡表演經營單位,關停10家網絡表演平臺,行政處罰48家網絡表演經營單位,關閉直播間30235間,整改直播間3382間,處理表演者31371人次,解約表演者547人。
“國內不少小平臺,為了能迅速賺錢,不但在直播時打情色擦邊球,甚至平臺主播還會單獨為充值會員進行色情演出。”姜川解釋稱,“這些行為對整個直播生態圈造成極大影響,確實該被清理。”
巨頭的壟斷、監管力度的加大,讓中小直播平臺在國內發展變得困難。越來越多的直播平臺開始將出海視為未來發展的重心。
出海多在東南亞中東,“現在是絕佳時間”
目前的平臺出海主要集中在東南亞和中東地區。有分析人士認為,現在是直播出海的絕佳時間。
在吳浩計劃將平臺遷往海外的同時,遠在重慶的老U也開始籌劃起自己的直播平臺來。
在當地直播行業有著多年管理經驗的老U往返中東多次后,決定將平臺駐扎在此。“沒必要一直耗在國內,現在海外市場,特別是中東地區市場空間更大。”
吳浩們口中的直播出海,即是平臺將國內直播模式照搬至東南亞、中東等國家及地區。由于這些區域的互聯網生態比中國晚上2-3年,直播模式尚處于萌芽階段,正是國內直播平臺快速跑馬圈地的絕佳節點。
據媒體報道,目前在海外開展直播業務的國內直播企業有近50家,地域遍布亞洲、歐洲、非洲、美洲和大洋洲的45個國家和地區。
“相對國內飽和的市場而言,海外市場,特別是新興互聯網發展中國家有著更大的機會。”2月12日,直播行業資深人士郭偉凌向記者分析,如今平臺出海主要市場為東南亞和中東地區。“東南亞人口超過6億,互聯網普及率增長速度迅猛發展。中東地區切合‘一帶一路’政策,也是平臺發展的核心區域所在。”
據騰訊研究院此前的統計,在出海直播平臺分布的境外國家和地區中,隸屬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地域達到69.82%,而歐美國家區域只達到22.52%。
“如今不僅小平臺為了求生存選擇走出去,巨頭為了實現擴張,也紛紛出海。”郭偉凌解釋道,“事實上,現在是出海的絕佳時間。一方面國家對‘一帶一路’的政策支持,讓海外直播平臺更容易獲得融資,另一方面直播行業在服務、用戶體驗等方面都逐漸完善,使得平臺在海外更容易盈利。”
除了中小平臺向東南亞、中東等國家和地區轉移外,國內YY、映客等大平臺也紛紛出現在海外市場當中,以尋求空白市場和商業變現。
“和中小平臺不一樣,這些大平臺在國內已經形成了壟斷式市場規模和行業影響力,為了擴大優勢,他們需要拓展更大的海外市場。海外市場的成功發展可以擴大產品的知名度和收益,并且在獲得成功后更可以反哺國內市場。”郭偉凌稱。
巨頭和中小平臺的玩法也不盡相同。和中小平臺不斷摸索最佳模式不同,手握大額資金的巨頭可以迅速通過邀約當地明星、網紅來為自己造勢宣傳,迅速提升公司知名度和影響力。
據媒體報道稱,自2017年上半年,由中國公司推出的海外直播平臺逐漸成為東南亞及中東地區明星產品。7Nujoom在泛阿拉伯語地區占據了第一,成為阿拉伯語地區最受歡迎的娛樂直播平臺。而BIGO LIVE、Kitty Live在中東、東南亞地區有千萬級用戶量。
早來者“水土不服”:招人難、變現難
早期出海并不一定是搶占了市場。楊靜的直播公司就遭遇了招人難、變現難的困境。
2017年12月,剛和一家直播經紀公司簽訂下合作協議的楊靜(化名),深呼了口氣。
這是她下的最后一次“賭注”。如果平臺還是無法發展起來的話,她只能選擇退出海外市場,重新返歸國內。
2016年9月,意識到國內直播市場趨于飽和的楊靜,做出到東南亞發展的決定,“當時想法很簡單,在很多大平臺尚未涉足之前,希望利用時間差搶先占據市場。”
一個月后,楊靜和團隊在馬來西亞做出一款電腦端直播平臺。在她的計劃中,平臺將照搬國內秀場模式,通過主播和粉絲互動、粉絲打賞、商家廣告植入等方式進行盈利。為了讓馬來西亞網友能迅速接受這一模式,她決定大肆招聘本地人擔任主播。
難題很快接踵而至。
“之前覺得找主播根本就不算難題。但沒想到在這個新生市場里,根本沒人理睬你。”在近1個月的時間里,楊靜曾通過當地朋友介紹、發布廣告等多種渠道進行主播招聘,但應聘者寥寥無幾。
那段時間里,楊靜和團隊成員每天都在為招人焦頭爛額。“我們當時來的時間太早,2016年的海外市場尚屬于蠻荒階段。這里沒有國內那種直播經紀公司,你只需要聯系到他們就能為平臺帶來合適的人選。而在這里,招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到處宣傳。”
彼時的東南亞國家和區域的人們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模式感到陌生,他們不清楚主播是什么,又該如何做主播。
“當時沒多想找來的人優不優秀,只要有人愿意做,就聘請對方。”盡管最終平臺招到10余名當地年輕主播,但這些對行業一知半解的主播對于如何和網友互動、如何掌握聊天時的“話術”等并不清楚,導致平臺在近一周時間內,流量慘淡。
“在國內直播平臺中,在線主播不計其數,用戶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進入不同的房間觀看,而在這里,僅有10余個主播在線上和網友‘尬聊’,根本留不住人。很多網友進來幾分鐘就離開了,更別說打賞了。”看著旗下直播平臺每天只有數千用戶的流量,楊靜頗為無奈。
另一個讓楊靜頭痛的點是,雖然東南亞文化跟中國接近、人口數量也龐大,但這些區域的用戶付費能力卻遠落后于國內網友。“以游戲來看,一款游戲同時在中國臺灣和印尼發布,你會發現盡管中國臺灣人口只是印尼的1/10,但用戶付費率卻遠高于印尼。”
“海外市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輕松。藍海意味著機會,也意味著行業不成熟。”回憶起在海外市場打拼的情景,楊靜心生倦怠,“如果照搬國內的直播模式,很難說能否成功。一旦用戶不愿意為這一模式買單的話,很容易就被耗死了。”
隨著外地游客的逐年增多,東南亞等國家的實體娛樂產業得以迅猛發達,但對于觀看直播,進而粉絲打賞對當地網友而言,接受度和參與度并不高,很難出現如同國內網友為主播瘋狂砸錢的場景。
2017年11月,原本計劃關閉平臺的楊靜,從朋友處得知Jeff的網紅主播公司,思考良久后,她決定和對方進行合作。自己的平臺聘請對方的優質主播入駐,由主播進行直播、承接線上品牌活動等方式帶來粉絲打賞,最終進行分成。
“這是最后的機會!不行就回國重新創業!”楊靜說。
主播經紀公司月盈利等于4、5家平臺
楊靜等直播公司遇到的痛點,正是Jeff的機會。Jeff經營的主播經紀公司就找到了盈利模式,每個月的收入分成和4、5家平臺的利潤總和差不多。
2月13日,Jeff正催促經紀團隊反復核對旗下主播春節工作計劃。
中國人Jeff是菲律賓一家小網紅主播經紀公司的創始人。2017年2月,原本跟隨直播平臺團隊從國內來到菲律賓的他意外發現,在這個被越來越多國內直播平臺看重的市場中,很多小平臺存在缺乏當地主播資源的困境。
“和有著造星能力的大平臺不同,很多財力有限的小平臺,更希望能和當地主播經紀公司合作。”讓Jeff有底氣的是,很多直播平臺在出海之前并沒有海外運營的經驗,甚至不懂如何能快速招募到大量的主播,如果自己的團隊能為他們提供這些資源,必然會贏得和不少直播平臺的合作。
2017年7月,Jeff在菲律賓的網紅經紀公司成立,他花30多萬租下當地5棟聯排屋,并將其改造為多個裝修風格不一的隔間,同時從國內聘請了幾位經驗深厚的主播,開始大肆招聘起當地年輕人來。
Jeff將網紅團隊核心鎖定在當地主播上,“主播成員比例3:7吧。30%是當地華人主播資源,70%還是當地人資源。畢竟當地主播在文化、言談交流等方面更方便和當地網友互動。”
為了能迅速找到優質的主播人選,Jeff聘請了幾位當地娛樂公司經紀人擔任團隊負責人。他知道,這些經紀人手中通常掌握著大量年輕人的聯系方式,并且有著較強的組織管理能力,他們能讓公司解決發展前期主播匱乏的問題。
正是在他們的幫助下,Jeff順利和當地經紀公司、演藝學校、模特工作室等機構搭上線,在短短1個月內就找到近百個合適的當地年輕主播。
“其實后期主播的培訓很簡單,就是照搬國內秀場主播模式就行。”Jeff介紹,“海外發展前期核心還是主播資源,你要是能為平臺提供優質主播,根本不愁沒有小平臺找上門來。”
2017年10月,手握大量優質主播的Jeff開始聯系多家初來乍到的小直播平臺。不少平臺團隊主動找上門來。
“我們以打包的形式和平臺進行合作,將較出名的主播和新人都推送給平臺,然后再按照協議進行分成。”Jeff稱,“平臺所抽取的提成肯定比國內低,然后我們再按照6:4的比例和主播分成。”
短短半年內,他已和十余家中小直播平臺進行合作。盡管不愿提及具體獲利金額,但Jeff向記者透露,“每個月收入分成到手,能和4、5家中小平臺利潤總和持平。”
讓Jeff感到隱隱焦慮的是,如今多家財大氣粗的大平臺開始涉足。而相對這些更傾向于通過和當地知名明星攜手,一方面與當地品牌方進行在線視頻商業合作,一方面以更高薪酬吸引網紅及主播駐站的平臺而言,自己所掌握的網紅資源尚且屬于“低端”層次,如何能通過提升主播知名度,進而實現更大盈利,成為他所需要考慮的問題。
直播出海下一個戰場或是游戲
業內人士表示,出海已經成為趨勢。直播出海的下一個戰場是什么?游戲可能是方向之一。
資本風向也發生了變化。
據艾瑞咨詢《2017年中國泛娛樂直播平臺發展盤點報告》統計,2015年泛娛樂直播平臺獲投資事件共45起,2016年前三季度投資數據為37起,最后3個月僅有4起。而據騰訊科技報道,2017年直播行業只發生17起融資并購。
“現在沒有資本敢貿然投資一家國內新成立的直播平臺公司。”直播領域投資人Kefin向記者表示,“現在更愿投海外市場的直播平臺。”
相對國內市場資本的“冷靜”,海外直播市場成為眾多投資人眼中的熱投項目。
據媒體報道稱,2017年以來,由中國公司推出的海外直播平臺頻獲融資。公開資料顯示,2017年3月,歡聚時代所推出的BIGO LIVE宣布獲得C輪融資,估值超過4億美元;另一款直播軟件Kitty Live此前完成A輪融資2100萬美元;2017年5月,獵豹移動旗下的Live.me獲6000萬美元A輪融資;同年11月,Live.me再獲今日頭條5000萬美元B輪投資。
“現在的趨勢都是向海外市場進行發展。”郭偉凌說,“但是平臺在海外如何發展,不僅是投資機構考慮的重點,更是平臺本身所需要考慮的核心。”
郭偉凌向記者介紹,如今出海的平臺因各自的資源不同,分為秀場、游戲直播等模式。“但小平臺需要注意的是,如果仍是單純的秀場模式,而沒有優質的競爭壁壘,同樣可能隨著大平臺的入駐而倒閉。”
事實上,直播平臺的主播效應明顯。小平臺要想在大平臺壟斷下存活,需要要求主播進行優質的內容產出。據騰訊研究院的調研數據顯示,主播內容生產主要為:和第三方公會、經紀公司合作,迅速打開市場;平臺簽約主播,通過投放廣告、組織宣傳活動、用戶推薦等方式開展,主打素人才藝直播,提升平臺盈利水平路線,以及平臺自制節目,利用主播資源謀劃向內容制作和藝人公司發展。
“除此之外,現在答題模式和游戲直播都是當前海外粉絲關注比較集中的領域。”郭偉凌分析,“現在最流行的吃雞,在海外直播行業粉絲眾多,不少網友特地注冊賬戶在直播平臺登錄觀看。”
據直播服務公司Streamlabs在2017年10月發布的報告顯示,2017年第三季度里,《絕地求生》是歐美主流直播平臺最火的一款游戲,僅在Twitch的直播總時長就超過了380萬個小時。而據另一家游戲直播數據公司TEO Audience Insights數據顯示,2017年用戶在全球游戲直播平臺Twitch共觀看絕地求生游戲時長超過5.2億小時,平均每天有1900個頻道直播該款游戲。
“直播出海的下一個戰場是游戲直播的趨勢已經日漸明朗。”游戲圈內資深人士信婉表示,“如今很多出海的平臺都在切入這一領域,勢必會引起國內資本的關注和投入。”
事實上,早有行業大佬開始切入這一領域。歡聚時代旗下的BIGO LIVE正是將游戲直播視為其直播核心板塊。據媒體報道,BIGO LIVE游戲品類有350款以上,其中光是觀看“吃雞”的日活就高達60萬以上,已經是很多小平臺的總日活數據。
2017年11月,國內游戲直播平臺斗魚直播宣布已于上半年完成D輪融資,據媒體報道,其估值超過100億人民幣,“走出去”已經提上斗魚的戰略日程。今年年初的消息是,手游直播平臺觸手宣布完成D輪1.2億美元融資,出海的決心初現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