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地板風波中，萬科佛山新城灣畔7號樓新近曝出“中標”。3月1日晚，萬科公布，其所送檢的該項目安信實木復合地板樣品甲醛釋放量為1.9mg/L，超過國家標準限量(1.5mg/L)。
這是萬科自復檢安信地板以來首份不合格報告。
3月2日，萬科總裁郁亮承認，萬科在這批貨的進場檢查上有疏忽：未進行例行的進場復檢；安信董事長盧偉光則解釋稱，由于采用新型工藝雙貼技術，制作工程中因為溫度、壓力調試不到位而造成“意外”；而更多的原因尚在調查中。
繼此前本報多篇報道關注地板商―地產商―終端用戶的地板檢測鏈條漏洞外，本報新近走訪了位于產業鏈上游的板材供貨基地。
本報從中國板材之都――山東臨沂板材基地調查得知，板材甲醛超標和板材所使用的膠水直接關聯。
“一般規模以上龍頭企業不敢降級使用普通膠，但在行業利潤下降情況下，家庭作坊以及小規模板材加工企業使用不達標的普通膠，是業內公開的秘密。這相應也帶來了板材甲醛排放的不達標。”臨沂當地一位板材加工業資深經理人告訴本報。
并且眾多小作坊式的生產企業，由于條件不具備等原因，出廠檢測幾乎喪失。就在板材企業最為集中的義堂鎮，當地業內人士告知，小規模企業和作坊產量比重約占40%左右。
此前中國環境科學學會室內環境與健康分會名譽理事長田德祥對本報直言，在某板材基地有2000多個廠家產品甲醛排放等環保標準根本無法達標。
“2010年我國林產業的產值便已經達到2.2萬億，不可能為了一個行業標準而封殺整個行業。”當地環保膠水業內人士楊敬民稱。
采購環節漏洞？
3月2日，佛山萬科總經理李升陽對本報介紹，7號樓為首個帶裝修房交付的樓棟，目前入住25戶，檢測結果出來后，其中9戶已經搬入萬科安排的酒店，另外16戶表示自行安排。萬科總裁郁亮稱，該批次地板僅用于上述樓棟，未用于其它項目。
另據同日趕到佛山現場的安信董事長盧偉光稱，出事的這批地板批次19300006，為15毫米厚柚木地板，比萬科規模采購的12毫米地板造價稍高，工藝也更為復雜。
“這批貨量很少，3200多平方米，只供給了萬科一家，剩余的還在庫存狀態。”盧說。
對出現的問題，盧偉光解釋稱，這是因為采用新型工藝雙貼技術制作，制作工程中由于溫度、壓力調試不到位而造成的“意外”。
據盧介紹，此次問題批次是首次采用雙貼，即上下加壓、粘貼，使用了多層粘合劑膠水，可能在這個過程中出現甲醛超標的情況。
盧強調，這批貨出廠時的檢測是合格的，當時檢測甲醛含量也沒有超標。至于為何現在檢測出超標？盧偉光說，目前還在調查之中，不過他認為不可能是木材等供應商的問題。
他認為，影響甲醛含量的環境因素很多，目前的國家標準是要求在室內環境之下，不超過1.5mg/L；一旦環境改變，甲醛的含量也存在改變的可能。
而萬科總裁郁亮承認，萬科在這批貨的進場檢查上有疏忽：未進行例行的進場復檢。
萬科采購管理部總經理都軍對本報稱，每批地板出廠都有廠家出具的檢測報告；當時看到安信出具的合格報告后，由于佛山當地沒有適合的檢測機構，而且這批貨量很小，就沒有再去送檢和復檢。但恰恰就是這批貨出了問題。
截止到目前，尚未知悉該批問題地板的上游供貨商是哪家。
安信地板供貨商之一、臨沂協成木業有限公司總經理袁競雄2日對本報表示，他不否認供應的地板完全沒有問題，“因為不是每張板材都要檢驗，我們是按照美國卡博認證的標準體系執行檢驗。”
他告訴本報，根據通過認證的美國標準體系，一周內同類板材產量在2000平方米以下做一次檢測，2000至4000平米則做兩次。
對于如何保證出廠產品的甲醛釋放量合格，他稱，該企業有美國標準和國家標準兩套檢測方法，并向記者出示了一份2011年11月份的該企業實驗室日常技術指標檢測原始記錄。
記者注意到，每日檢測項目在5~8項之間，其中甲醛釋放量指標在0.2~1.5之間，在E0和E1標準之內。
而對于為什么會出現所供產品仍然會存在甲醛超標現象，袁競雄的解釋是，畢竟是人工操作，而且每一次的工藝調整都會帶來波動。
“如果的確是協成木業供應的板材出了問題，我會認這個賬，不管是什么時候供的貨。”袁競雄說，但截至3月2日下午，還未收到來自安信方面的交涉。
酚醛樹脂膠毒性更大
循著供應鏈，近期本報走訪了地板商的上游供貨商之一――中國板材之都山東臨沂，臨沂是目前國內規模最大的板材加工基地。
當地一名不便具名的業內人士告訴本報，就質量把控看，板材甲醛釋放量、膠合力和水分控制三項關鍵指標均達標，才會流入市場，其中與板材成本相關的是甲醛釋放量。
“用什么樣的膠水直接決定板材的甲醛含量。”臨沂當地一位板材加工業資深經理人告訴本報，板材中的甲醛含量能否達標，除了生產工藝因素之外，更主要的是取決于板材企業使用什么樣的膠水。
地板板材中的甲醛限量等級分為三個等級，排放量依次增多。據上述經理人介紹，對應國際E0和國家E1、E2行業標準，生產企業便應使用相對應標準的膠。當地行內通常將上述三種膠水稱為“環保膠”，而把達不到上述標準的膠水稱為普通膠。
他同時介紹，一般規模以上龍頭企業不敢降級使用普通膠，但在行業利潤下降情況下，家庭作坊以及小規模板材加工企業使用不達標的普通膠，是業內公開的秘密。
這背后成本在驅動。
據了解，目前國內板材市場上，低端三合板材每張12元左右，盈利不足0.5元，而在兩年前的盈利水平還是2元以上。
從膠水價格看，E1標準的脲醛膠每噸在2000元左右，達不到環保標準的普通膠每噸才1300元。“如果使用普通膠每張板材可節省0.4~0.5元的成本，企業盈利水平可翻番。”
而更讓人吃驚的是，當地業內人士告訴本報，一些具備一定資金實力的板材加工企業為了實現甲醛釋放量達標，改用酚醛樹脂膠，毒性卻是此前常用的脲醛膠的10倍以上。
“甲醛通過呼吸和誤食渠道危害人體，但酚醛樹脂可以通過皮膚吸收。”東營正華環保科技有限公司無醛膠的技術發明人楊敬民坦言，消費者對甲醛不陌生了，但對酚醛樹脂卻很陌生，有關部門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楊敬民說，目前用于板材加工企業的膠水中，脲醛膠占比80%左右，近20%為酚醛膠，目前國內能夠投放市場的真正高科技無醛膠生產企業不到5家。
楊稱，由于板材加工業的老板都知情脲醛膠對人體的危害，所招用車間工人基本為已育大齡婦女或者老光棍，未婚青年則不敢錄用。
楊介紹，介紹，一個上海的家具業業主曾對他說，在板材加工企業中，使用脲醛的企業員工在體檢時表現為免疫力低下，但改用酚醛樹脂膠的企業員工在體檢時五臟會出現病。
質量檢測走過場？
記者調查得知，板材生產企業正規的生產流程是，對采購來的膠水首先進行甲醛含量、膠粘度和固性三項主要指標的化驗，合格后才投入使用。但小企業尤其家庭作坊基本沒有相應化驗設備，也不會將膠水拿到有資質的企業里委托化驗。
“關鍵是，買賣什么樣的膠水，是雙方知情的交易。”上述臨沂板材業人士說，一般是一些小膠水生產企業主動找到板材生產企業協商供貨。
在臨沂，雖然地方政府屢次提出產業升級轉型，但作坊式的板材商和膠水商還是密布。
記者在臨沂市方城鎮暗訪了一家家庭作坊板材加工個體戶。老板直言不諱，“質檢部門一般不會‘當回事兒地來查”。
E0級(甲醛釋放量小于或等于0.5毫克/升)新標準已經實施六七年。但記者暗訪中，多位家庭作坊業主都稱，“一旦超標，托托關系好辦事，本來罰款5萬的可能2萬就解決問題，找找門路罰款會‘就低不就高’，再有熟人了，不罰款都有可能。”
一位郭姓業主給記者出示了一份去年10月份當地質檢部門下發的讓業主攜帶樣品送檢的通知書，這樣的“抽檢頻率”僅僅一年一次。
記者注意到，決定這類家庭作坊生產的產品是否合格的“出廠檢測”基本喪失，一位當地業內人士估計說，就在義堂鎮，小規模企業和作坊產量比重約占40%左右。
據了解，發端于廣東東莞的木材加工產業經過三次轉移，現在全國擁有。山東臨沂、江蘇邳州、浙江嘉善、河北文安四大人造板生產基地。臨沂人造板、木質家具、木質地板產量居世界第一。
從臨沂蘭山區至費縣形成綿延25公里的產業聚集帶，與安信問題地板有著供貨關系的山東臨沂協成木業有限公司位于這條產業帶上的義堂鎮。
就在義堂鎮，板材加工龍頭企業每年加工木材1000萬立方米，年產各類板材5億張，為全國最大的板材加工生產基地。該鎮從事甲醛樹膠等化工產品的企業80多家，化工原料供應基本就地采購。
在唯GDP的指針下，更多的污染危害還在曝出。楊敬民告訴本報一個驚人內幕，即便板材加工中必不可少的粘合制劑中的甲醛含量，可以達到國際標準，減少對下游終端消費群體的危害；而從事板材加工的工人卻成為直接受害者。
他告訴本報，板材加工企業中的從業人員從業時間不得超過3年，否則，身體受傷害嚴重的女性將喪失生育能力；也正因如此，發達國家將板材加工產業密集轉移至發展中國家。
“但2010年我國林產業產值已經達到2.2萬億，其中相當比重為人造板材。不可能為了一個行業標準而封殺整個行業。”楊敬民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