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的世界里,理論上的效果越美好,現實里實現的難度往往就越大,至少這個定律在抗癌戰場上適用。比如說,抗體偶聯藥物(ADC)這顆“魔法子彈”,想要實現“比靶向更強力,比化療更精準”,但它要超越的,可不是一般角色。
就拿單克隆抗體類靶向藥說,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巨人,赫賽汀、美羅華和安維汀們哪個不傳奇呢?但現在,卻已經有60多種進入臨床階段,上百種臨床前的在研ADC。這只說明了一點:抗體偶聯藥物,有希望做到抗體加藥物做不到的事。
想知道哪些巨頭在ADC領域競爭?抱歉,數不過來了……
(圖片來源:基因泰克)
有一些科學家把抗體類藥物的研發,比作是爬樹摘蘋果[1],現在大家還像是在樹底下,而ADC卻在蘋果樹頂。想摘下這個蘋果,就得攻克一個個復雜艱深,甚至是前所未見的難關,為什么?ADC的獨特結構和設計,決定了這一切。
雖說抗體偶聯藥物的原理,完全可以簡單一句話概括:藥物通過化學鏈接,偶聯到靶向癌細胞的單克隆抗體上,但就這一句話里,抗體、連接子、藥物這三部分,每一個展開細說都有許多的奧秘。外行看熱鬧,各位可得看門道。
要載體,還是要抗體?
從原理上說,抗體偶聯藥物使用的抗體,結合到癌細胞表面的靶點時,要能夠誘導胞吞作用,讓癌細胞吞下自取滅亡的化療“毒酒”;抗體本身必須得有偶聯化療藥物,搭載彈頭的能力。但除了這兩條,似乎也找不出什么通用的原則了。
說好的復雜艱深呢?不是老師要求不嚴,實在是抗體偶聯藥物的研制千姿百態,幾乎每種藥物都有自己的特殊性。想找共同點,絕對是難為奇點糕……
舉個例子吧,雖然追求“比靶向更強力”,但現在獲批的5種抗體偶聯藥物里,只有恩美曲妥珠單抗,也就是T-DM1使用的曲妥珠單抗,能夠單獨殺傷癌細胞。另外4種藥物用的抗體,基本是作為藥物的載體,單獨殺傷效果非常有限[2]。
像曲妥珠單抗這樣,不用多改動,就可以用于ADC開發的成功平臺,在單抗類藥物中并不多見。更難得的是,掛載藥物后的T-DM1,仍然保留了單抗原有的殺傷力,這使它成為了ADC開發的明星抗體,有至少10種基于曲妥珠單抗的ADC進入了臨床試驗階段[3]。
猜猜,一款在研ADC的轉讓價格被炒到多少了?
(圖片來源:Clinical Cancer Research)
而靶向藥物往往要求的抗原高表達,到了抗體偶聯藥物的領域也不是絕對的了,T-DM1之外的另外4種ADC治療血液系統癌癥時,癌細胞表面抗原的表達水平,就不一定與療效有正相關性,這和單純的單抗靶向藥很不一樣[4]。
就連決定抗體與抗原結合能力的親和力指標,也不是越高越好。已經有研究顯示,靶向同一個位點的抗體中,親和力弱的抗體,雖然被癌細胞的內吞速度慢,但穿透實體腫瘤卻更徹底[5]。穿透和內吞之間,顯然要找到一個最優的平衡點。
抗體分子大小、是否完全人源化等問題,同樣對ADC的療效影響復雜,所以選擇ADC使用的合適抗體,現在還有些霧里看花,只能根據“高度識別、保證胞吞”兩個原則,綜合各種因素考慮,很難照著理想型去研發。
新一代抗體偶聯藥物,在抗體上又玩出了不少新花樣,比如多一個識別抗原位點,從而結合更準確的雙特異性抗體(Biparatopic mAb)[6]。不過它們的表現,還需要時間來驗證。
“親密關系”如何建立?
說完抗體,再說說連接子、連接體、偶聯臂……抱歉,Linker這個詞的中文翻譯五花八門,但反正說的都是一種東西——把細胞毒性藥物和抗體連接在一起的化學結構。別小看這個結構,抗體偶聯藥物的方方面面,都要受到它的影響。
小小的連接子可不好標出來……綠的那塊,能看到嗎?
(圖片來源:AAPS Advances in the Pharmaceutical Sciences Series)
抗體有兩大原則,連接子也可以總結出兩大原則:偶聯穩定,釋放迅速。前半句指的是偶聯需要經受住血液循環,在到達目標前不提早放出藥物;后半句,當然就是藥物被內吞入癌細胞后,偶聯能被快速解體,釋放出癌細胞的“催命符”。
不過連接子里的門道,可遠遠不止這兩大原則,要說清楚,得先介紹點基本原理才行。目前抗體偶聯藥物使用的連接子,主要是利用抗體上原有的半胱氨酸或賴氨酸殘基,與藥物間偶聯形成化學鍵。
比如之前提到的T-DM1,連接選用的是賴氨酸殘基,而同屬二代ADC的本妥昔單抗(Brentuximab Vedotin),則選擇了半胱氨酸殘基。這樣的設計勝在一個簡單,因為抗體上的可用殘基數量很多,制備ADC時,不需要特意去改動結構[7]。
對了,這兩種藥物的連接子還有一個區別:T-DM1使用的是不可斷裂的連接子,藥物被癌細胞內吞后,抗體部分經過溶酶體降解,才能釋放出DM-1;本妥昔單抗使用的則是可斷裂連接子,它被蛋白水解后,就能釋放出搭載的藥物。
雖然類型不同,但目的上還是殊途同歸,這兩種二代ADC的連接子,都達到了穩定性好、釋放效率高的要求。但連接子決定的,還不只是這兩個指標。第一代ADC吉姆單抗/奧佐米星的退市,其實就是倒在了小小的連接子上。
補充一句,連接子一般都是被溶酶體降解呦
(圖片來源:Cancer Cell)
連接子本身結構不穩定,容易在酸性環境下被水解,導致藥物提早釋放產生嚴重的副作用是一方面;而抗體與藥物的偶聯不充分,偶聯比例(drug-to-antibody ratio, DAR)不合適,同樣是吉姆單抗/奧佐米星連接子的致命缺點。
從理論上說,每個抗體上大約有80-100個可偶聯的氨基酸殘基,實際上偶聯的藥物數量,一般不超過8個,但抗體和藥物的充分結合,卻不那么容易實現。吉姆單抗/奧佐米星當中,就有50%的抗體是沒有結合任何藥物的裸單抗[7]。
裸單抗太多,顯然會使療效大打折扣,不過一個抗體上搭載的藥物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搭載過多的藥物,會影響ADC使用抗體的穩定性,導致藥物代謝和安全性上的問題。
二代ADC在連接子上最明顯的進步,就是改進了偶聯充分性和比例問題。T-DM1和本妥昔單抗的裸單抗比例大約只有5%,遠比吉姆單抗/奧佐米星要低,DAR值則分別是3.5和4。3.5-4的黃金比例,也給后來的許多在研新藥提供了參考。
但二代ADC的連接子也還不完美,比如在抗體上的具體結合位置相對隨機,也沒有徹底解決裸單抗的問題。通過改造抗體,實現更可控和高效的特定位點偶聯(Site-Specific Conjugation),是現在連接子技術最主要的探索方向之一[8]。
位點特異性結合,仍然不會太傾向于掛過多的藥物到抗體上,三四個就好
(圖片來源:Antibody Therapeutics)
技術日新月異,就會創造更多的可能。比如一家公司基于曲妥珠單抗,設計出了抗體和藥物比例高達1:20的新型ADC[9],遺憾的是由于效果不穩,這種“印度摩托車”式的ADC研發被早早終止了。T-DM1們的黃金比例,還是很有道理的。
抗體和藥物的“親密關系”,真是不好經營啊,估計生娃養娃也就這么難了。那么作為ADC家庭里必不可少的伴侶,細胞毒性藥物又得滿足些什么要求呢?
精挑細選的“核武器”
提到細胞毒性藥物時,科研論文很多時候的用詞是彈頭(Warhead)。這可不是子彈,是搭載導彈的那種彈頭,幾十萬噸TNT當量的那種。藥物,才是絕大多數ADC中發揮殺傷功能的主角。
雖然在ADC誕生前,科學家就已經找到了形形色色的各種化療藥,但這些化療藥直接用來開發ADC的結果都不怎么好。首先藥物得有連接抗體的合適位點,其次得在體內循環下相對穩定,這算是兩大基礎要求吧。
但最關鍵的要求,還是彈頭要強力,足夠強力,要多強力有多強力,按數字的話,至少得比傳統化療藥強力100-1000倍!(此處請腦補對設計師大吼放大的場景)如果說傳統化療藥是炸彈,那抗體偶聯藥物選擇的絕對是核彈。
Boom!Boom!Boooooooom!
(圖片來源:Pixabay)
選擇強力彈頭,是因為抗體偶聯藥物作用機制的特殊性。雖然搭載到抗體上,讓化療藥物的選擇性更強,但最終也只有大約1%的藥物,能夠被癌細胞成功內吞[10],而不被內吞的藥物,對癌細胞的殺傷力就很有限了。
所以搭載到抗體上的藥物,得做到“少而精”,像科幻小說里的濃縮炸彈一樣威力驚人,在癌細胞里面制造大爆炸。傳統的化療藥不僅威力本身偏弱,搭載到抗體上甚至還可能降效,這就讓彈頭的挑選更難了[11]。
目前獲批的5種抗體偶聯藥物,使用的彈頭分為三類:卡奇霉素類(Calicheamicins)、奧瑞他汀類(Auristatins)和美登素類(Maytansinoids),而在后續研發的新藥中,占比最大的還是后兩種。
就拿T-DM1使用的美登素類,也就是曲妥珠單抗(T)后面的DM-1,來更進一步講講彈頭里面的門道吧。美登素最早是從非洲的一種植物中提取出來的化療藥,但T-DM1的研發,為什么相中了它呢?
從化療原理上說,美登素是一種微管蛋白活性抑制藥,它能使癌細胞在有絲分裂時,不能正常形成紡錘絲,從而使分裂停止,對癌細胞造成殺傷。沒錯,在乳腺癌治療中廣泛應用的紫杉醇類藥物,起效機制就是這么回事。
一些小說里經常會說什么“神秘的非洲毒藥”,對吧?
(圖片來源:Pixabay)
機制相同,不代表美登素也能單獨締造輝煌。雖然在實驗室里展示了100倍、1000倍的殺傷力,但缺乏對癌細胞的選擇性,讓它在早期臨床試驗中導致了嚴重的副作用,最終沒能實際應用[12]。
但在基因泰克那支開發了曲妥珠單抗的傳奇團隊看來,拿美登素作為基于曲妥珠單抗的ADC用藥,再合適不過了。和紫杉醇一脈相承的原理,更強大的殺傷力,副作用和選擇性問題,搭載到抗體上后也會減少。總之一個詞,天作之合。
不過T-DM1使用的彈頭,其實應該叫“美登素類似物”,因為它經過了人工的結構改造和半合成。這原本是為了解決美登素天然來源有限、缺乏連接抗體的位點和穩定性的三大問題,但科學家們發現,改造還增強了美登素的殺傷力[11]!
搭載到曲妥珠單抗上,則讓美登素類似物真正實現了揚長避短,殺傷力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再配合上曲妥珠單抗本身的抗癌效果,這種黃金搭檔,不成功都難。臨床試驗的結果,也驗證了科學家們思路的成功。
這一點,在HER2乳腺癌二線治療的試驗中體現最明顯。對比HER2靶向藥拉帕替尼+化療,T-DM1不僅在生存期等療效指標上勝出,治療導致的嚴重副作用發生率也下降了16%[13]。抗體偶聯>靶向+化療的理論優勢,真正轉化到了現實。
不做臨床,永遠想不到會有什么樣的驚喜或者……驚嚇?
(圖片來源:FreeRange)
有很多科學家說,抗體偶聯藥物是抗癌藥物發展最迅速的領域,也是知識更新速度最快的領域。現有ADC們的成功,更像是萬里長征第一步。但這些前輩們,靠智慧和心血積累出的“技術壁壘”,也不能被小看。
要實現那些宏大的目標,比如靠ADC改造免疫微環境、殺傷腫瘤間質細胞的廣譜抗癌,就得對抗體、連接子、藥物彈頭繼續升級,雖說這每一部分看似都有無限的挖掘空間,但科學探索不是摸黑,也有邏輯和內在規律。
就算是T-DM1這種來自傳奇團隊的手筆,也是一步一步穩扎穩打,刷完實驗室的癌細胞,再去挑戰患者身上的大BOSS們,這么按部就班殺出來的。老話說得對,學會飛之前,得先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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