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光明院士談頁巖氣開發：應給予民企有力支持

　　“這10萬億立方米可采資源量要變成儲量，還要做很多的工作，必須充分估計到頁巖氣資源客觀存在的地質風險。”

　　到2012年12月，第二輪頁巖氣探礦權招標即將揭曉。至此，中國人對于這一新興能源的關注將再次達到一個高峰。

　　由于頁巖氣開發對美國能源結構產生的革命性影響，各大國也對其開發利用寄予了厚望。特別在中國，頁巖氣的開發得到社會各界的強烈關注。

　　中國的頁巖氣資源開發情況前景到底如何？本刊日前專訪了中國石油天然氣總公司石油勘探開發科學研究院原院長、中國工程院院士翟光明。

　　86歲的翟光明院士曾參與大慶油田、勝利油田、華北油田等大型油氣田的勘探開發。近年來，他還參與了大量頁巖氣開發的相關工作。中國石油原副總裁胡文瑞認為，他是中國現代石油勘探的奠基人之一，也是中國油氣勘探杰出的實踐者。

　　《瞭望東方周刊》：在提到頁巖氣時，人們都首先會提到在美國發生的頁巖氣革命，使其成為全球第一大產氣國，扭轉了這個國家的能源形勢。在這個領域，中國和美國有多大的差別？

　　翟光明：要借鑒美國的經驗，首先要認識美國頁巖氣發展歷史。美國發現頁巖氣比較早，在1821年就有了第一口頁巖氣井，之后漫長的時期內，陸續做了很多工作，技術上有了很大的突破。到2000年，美國已經積累了28000多口頁巖氣井，產量達到90億立方米；到2005年頁巖氣井增加到4萬多口，產量超過200億立方米；截至2011年，頁巖氣井達到10萬口以上，產量超過1700億立方米。

　　這個數字遠遠超過了中國的天然氣總產量。美國頁巖氣開發經歷了190多年的歷史，已經積累了很多的經驗、技術，而我國還處于頁巖氣開發的試驗階段，我們必須正視和美國的差距。

　　其次，中、美兩國頁巖氣地質條件的差別是很大的。拿頁巖儲層的孔隙度來講，美國頁巖孔隙度一般都比我國的頁巖孔隙度大，普遍在5%左右，大的能到8%，有的甚至更高。而我國的頁巖孔隙度一般在1%至3%。形象地講，孔隙度大意味著“儲氣”的空間大，因而儲層條件優越。

　　在技術上，美國掌握了一系列配套的水力壓裂措施方法。頁巖層本來很致密，利用先進的壓裂技術能把致密的頁巖層壓出來很多微小縫隙，從而讓液體或氣體釋放出來。另外，美國油氣輸送管道網絡非常發達，頁巖氣十分方便進入管網，通往全國，這是非常有利的條件，也是我國目前不具備的。

　　總體上來講，我們借鑒美國頁巖氣發展的經驗，要考慮到它的各個方面。既有基礎設施上的條件，也有資源上的條件，又有生產技術上的條件，還有管道運輸上的條件，以及整個區域大環境的因素。

　　《瞭望東方周刊》：我國頁巖氣資源的潛力是怎樣的？

　　翟光明：目前，中國的頁巖氣資源尚未全面系統評價，資源量的估計和預測數字很多。既有國外機構或專家如國際能源署估計的資源量（36萬億立方米），也有國內有關部門和專家的初步評價預測的可采資源量（10至30多萬億立方米不等）。很多預測的數據還不包含青藏、南海等地區。

　　根據我國海相、陸相頁巖沉積的地質特點、分布和有機質特征，從最近勘探、鉆井評價來看，大體上有10萬億立方米左右的可采資源量。但這10萬億立方米可采資源量要變成儲量，還要做很多的工作，必須充分估計到頁巖氣資源客觀存在的地質風險。

　　《瞭望東方周刊》：目前國內頁巖氣開發的技術程度如何？

　　翟光明：頁巖氣開發技術是有一定難度的，但是可以通過不斷發展來解決。現在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如一般的壓裂技術、水平井壓裂技術。后者難度要大很多，我們目前只在試驗井里做過，還沒有普及。

　　其實，另一個最讓人頭疼的問題，是在水力壓裂過程中面臨的水污染問題。井水力壓裂的時候，要在水中加入一些化學藥劑，水力壓裂所用的水大部分還要退出來，排出來的含有化學藥劑的水對農田、水利和環境等可能有一定危害。

　　《瞭望東方周刊》：除了技術問題，國內在頁巖氣開發上主要存在哪些挑戰？

　　翟光明：首先是對頁巖氣資源要有正確的評價和認識，當然最主要的是技術問題，開發的關鍵技術不過關，頁巖氣就難以經濟、規模、有效開采出來；其次是投入和工作量，規劃做好了，就要激發開發積極性和抓落實，“要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不吃草”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不過據我了解，有些地區地方政府比較重視頁巖氣資源的開發。例如，之前不久四川省東南地區有個縣的縣委書記就找到我咨詢頁巖氣資源開發的有關情況。他要開發頁巖氣，我當時一聽，就感到很驚奇。這個學政治經濟學的博士縣委書記對頁巖氣資源開發如此重視，說明他還是比較有眼光、有資源頭腦的。

　　開發頁巖氣如果有當地政府參與或牽頭的話，無論是租地，還是在其他方面，都會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可大大降低成本。

　　《瞭望東方周刊》：目前頁巖氣的開發體制情況如何？

　　翟光明：現在主要是處于試驗過程中，還談不上開發體制問題，還沒有形成明確的管理體系。開發體制的形成，是需要由政府主導的。政府部門要給予足夠的支持，更重要的是要對頁巖氣給予足夠的扶持甚至投資。

　　國有企業，如中國石油、中國石化、中國海油等幾大石油公司，掌握了一些開采技術，具有雄厚的經濟實力，在頁巖氣開發中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現在，我國允許民營經濟進入頁巖氣開發領域，有不少私營企業在經濟實力上能夠達到，但在開發技術方面還是欠缺的，對頁巖氣開發的風險性可能考慮不足，政府有必要做好引導工作。

　　當前，最重要的是加大頁巖氣開發先導試驗區、示范區的建設，積累一些必要的、關鍵的技術和經驗，讓更多的民營實體實實在在地看到頁巖氣可以實現有效開發的成果和前景。

　　《瞭望東方周刊》：能否從頁巖氣開發投資可能性，以及政策空間方面談一談？

　　翟光明：首先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其實，最近頁巖氣開發進行第二次招標，可能已有一些民間資本介入進來。

　　現在看來，我們還要在一些地區多打一些頁巖氣試驗井，這是非常必要的，最好形成幾個示范區，真正商業化開采出頁巖氣，才能更加引起人們的注意，這樣可能吸引更多的資本投入。

　　另外，現在大的石油公司掌握有較好的開采技術，有更強的經濟實力，要充分調動幾個大石油公司的積極性，最好讓它們有專門機構和人員開辟和拓展頁巖氣開發領域的工作。前不久，發改委做了一個規劃，提出了產量要求，但是具體工作量規劃、要花多少投資、投資哪里卻沒有明確。

　　我們必須要認識到頁巖氣一般產量很低，需要大量的生產井，把大量的低產井積累起來才可形成頁巖氣的規模產量，這就需要相當的資金支持。

　　美國在頁巖氣商業化開采之初，是沒有苛捐雜稅的，而且還給予開采商一定的優惠條件。我們現在已經開始頁巖氣開采招標了，真的想要做好，就要給予能夠調動更大積極性的優惠條件，比如可以參考煤層氣開發的政策。

　　在政策改進方面，首先，政府要給予必要的投資，保證一定的基礎工作量；其次，要根據頁巖氣多井低產的特點，通過減免稅收加以扶持；再者，要與地方政府協調，大幅度降低征地費用。比如，一個井場起碼要15畝到20畝地，除了租地談判過程復雜之外，租地費用在勘探開發成本中占有很高比例，可以考慮開發商與地方形成共同的利益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