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界問題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學術問題,劃界的實際意義即劃界在科學研究活動和社會建制中的實踐意義是不可低估的。
科學劃界或科學分界是科學論中的一個重要理論問題。劃界(demarcation)一詞在英語中的含義是“劃界、分界、定界、劃分、區分、界限或界線”之意。所謂科學劃界,指的是在科學與其他知識體系、社會活動和建制之間的劃界,特別是與非科學和偽科學的劃界。它包括這樣一些問題:在科學與它者之間是否可以劃界?若可,如何劃界?劃界的標準和意義何在?波普爾對科學劃界相當關注。他說:“找到一個標準,使我們能夠區別經驗科學為一方與數學和邏輯以及‘形而上學’系統為另一方,這個問題我稱之為劃界問題。
劃界問題具有悠遠的歷史,亞里士多德明確地提出一對分界標準:科學通過其原理的確實可靠性而與意見、迷信區分開來;通過其對第一因的理解而與工藝區分開來。17世紀劃界主義者的感覺能力發生巨大變化。當時大多數思想家都接受亞里士多德的第一條分界標準(區分確實可靠的科學與可錯的意見),但是拒絕他的第二條分界標準(區分經驗知識與理論知識)。例如,從伽利略、惠更斯、牛頓的工作中就會看到,他們寧可不要由第一原理或第一因導出的理論知識,而要經驗知識。盡管在17世紀和18世紀的思想家之間存在方法上的分歧,但是人們普遍同意科學知識是確實可靠的。培根、洛克、萊布尼茲、笛卡兒、牛頓和康德都贊同這種描繪科學的方式。他們也許在如何精確地證明知識的確實可靠性方面意見不一,但是并沒有對科學與確實可靠的知識是相通的這一斷言有過疑義。隨著認識論的可錯視角的出現和最后勝利,人們像19世紀中葉大多數思想家那樣承認科學并不呈現確實可靠性,并且所有科學理論都需要修正,須經嚴格校訂,那么企圖用區分知識和意見的相同方法來區分科學與非科學就不再是可行的了。于是哲學家和科學家很快就鍛造出能承擔這一任務的工具。像孔德、貝恩(A. Bain)、杰文斯、亥姆霍茲和馬赫那樣的形形色色的思想家開始認為,真正把科學與其他東西區別開來的是方法論。20世紀的新分界主義傳統也力圖解決分界問題。維也納學派的一些著名哲學家對這個問題進行句法上即邏輯上的探討。邏輯經驗論的推理表明,如果認識論和方法論對區分科學與非科學無能為力,那么意義理論也許可以勝任這項工作。在邏輯經驗論之后,特別是在當代,存在兩種針鋒相對的劃界問題觀點——劃界論和反劃界論。反劃界論者認為,在科學與非科學、偽科學之間根本不存在截然分明的界限,因此無法在科學與它們之間劃界。不少哲學家堅持反劃界論,他們懷疑能夠找到任何可能辯護的劃界原則。
不管學人的觀點如何多樣和分歧,劃界問題畢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學術問題,而且劃界的實際意義即劃界在科學研究活動和社會建制中的實踐意義也是不可低估的。
首先,劃界有助于維護科學和科學共同體的權威和共有價值,提高科學理論的同質性以及科學的研究活動和社會建制的一致性,矯正與公眾的關系。賈撒諾夫一針見血地指出:當某個智力活動領域被貼上“科學”的標簽時,那些非科學家群體事實上被禁止對科學發表任何實質性的意見。同樣,給某種東西貼上“非科學”的標簽(比如政治),就是剝奪它的認知權威。吉林洞察到:在科學與非科學之間劃界或聚焦于“邊界工作”實踐,“為的是把被選出的特征賦予科學的建制(即對它的實踐者來說的方法、知識儲備、價值和工作組織),為的是構造把作為非科學的某些智力活動區分開來的社會邊界”。他還論述說:“一種普通的劃界活動是內部人員盡力把那些不合格的成員從他們之間驅逐出去。內部的科學家給那些被排除在外的人貼的標簽形形色色:離經叛道的人、偽科學家、業余愛好者、騙子。那些遭到排斥的人一般都具有‘真正的’科學家的外表,而且他們自己也相信自己的確是真正的科學家。但是,內部人員把他們定義為裝腔作勢的人,他們非法地利用權威,這種權威僅僅屬于科學文化空間的真正居民。這些社會控制機制威脅內部人員說,明顯地偏離規范將遭到放逐,因此這些機制無疑提高科學信念和實踐的同質性。對離經叛道者的制裁也是矯正與公眾的關系的機會,因為這樣一來可以在享有權利的社會民眾中恢復下述信念,即科學本身有能力剔除冒名頂替者(所以請不要插手);它也可以恢復這樣的信念,即科學實際上正是真正的內部人員所說的那個樣子(不會有任何骯臟的事情)。”多爾比在回答“科學家和其他人為什么希望劃定邊界”問題時宣示:“自我界定的群體十分經常地在它自己周圍建設邊界,或者非正式地以各種成員標志夸示(如談吐、使用特殊的行為或服裝),或正式地以各種成員標志夸示(例如一些職業利用教育資格證明和證明合格的成員資格)。以這種方式,他們能夠排除可能降低或削弱群體共有價值的局外人,他們能夠在群體內堅持標準和團結一致。該狀況在科學中也是類似的。”
其次,劃界是為了保護科學內部的資源和特權。吉林揭示出:“科學家的最后一種劃界活動是修筑圍墻,從而保護內部的資源和特權。這種劃界活動能否成功可以通過外部權力在控制科學上的阻力來衡量,或者換一種說法,可以通過內部科學家保護自己對科學的自主控制來衡量。”
最后,劃界能使科學家致力于科學問題的研究,而不在非科學或偽科學問題上爭論不休、耗費時日、白費氣力。劃界也使部分科學愛好者、科學迷、偽科學的制造者和追隨者清醒過來,不再沉溺于無意義的或無結果的非科學問題(他們誤以為這些問題是真正的科學問題),無謂地消耗社會資源和個人生命。
不用說,在具體的劃界案例上或率爾行事,或措置乖方,或操之過急,都會造成不良后果——摧殘科學的生長點,扼殺科學的萌芽,遮蔽科學的新視野,阻礙開拓科學研究的新領地,挫傷科學愛好者的積極性。確實,對科學劃界理解的偏差和做法的失當會引起消極后果,而且后果是相當嚴重的,值得引起當事人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