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北京最大飲用水源供應地：有人在里面游泳

北京市密云縣穆家峪鎮黑臥村密云水庫一級保護區內，農家樂林立。看水庫全景，成為農家樂吸引游客的一大噱頭。

　　位于北京市東北角的密云水庫，是北京最大的飲用水源供應地，因此被俗稱為“北京城的大水碗兒”。然而，中國青年報記者近日調查發現，原本是一級水源保護區的“大水碗兒”，卻林立著各種農家樂。游客只要花錢，就能進入水庫踏水、捕魚、游泳，甚至騎馬。記者了解到，這種情況，在當地已經存在多年。

　　農家樂生意火爆 直達水庫游玩成攬客噱頭

　　作為北京最大的地表水水源地，除水庫工作人員和在水庫保護區內有土地的村民外，按規定，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為此，水庫周圍的環庫道路上，架設有高約兩米的金屬防護網。“水源保護區，禁止旅游者和無關人員進入”、“護網內為水源一級保護區，禁止游泳、釣魚等違規行為”，記者看到，每隔幾百米，就會有寫有上述標語的提示牌出現。

　　但記者發現，在北京市密云縣穆家峪鎮黑臥村一帶，這些原本堅固的金屬防護網，隔不多遠就會被整頁拆下或者破壞。沿著防護帶上這些寬約四五米的缺口，車輛和游人可以直達水源保護區內的農家樂。

　　黑臥村是被水庫防護網圈在保護區里的村落之一。記者注意到，這里幾乎家家戶戶都在自家門前打出了農家樂的招牌。防護網外圍的公路上，大概每隔三四十米，就會有一家農家樂，而進入保護區內，則更是綿延一片，相互毗鄰。可從農家樂直達水庫、在水邊任意游玩等，成為農家樂吸引游客的最大噱頭。

　　記者來到黑臥村的時候，正值周末。隨意走進一家農家樂，便看到籃球場大小的院子里，已經停了大大小小近20輛車，農家樂的老板娘告訴記者，包括自己家在內的周圍幾家農家樂都已客滿。

　　“要住的話，你們只有去前面再看看了，我們這邊的都滿了，吃飯還可以。”老板娘說，“我們這個農家樂開了六七年了，就在保護區里面，你們可以隨時去水庫玩，即使是執法大隊的人來了，也沒啥事，一會兒再去就是了，他們也就偶爾管管。”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開在一級水源保護區內的農家樂，還可能存在無證經營問題。當記者提出查看營業執照和衛生許可證時，一位農家樂老板直接告訴記者，“我們這周圍的農家樂都沒有證。”

　　一級水源保護區內開農家樂違法

　　炎炎夏日，水庫吸引了不少游客。黑臥村通往水庫的一個角落，已經聚集了20多位游人。一些人在水邊搭起棚子，在下面吃著西瓜。一名中年男子光著膀子，拿著撈魚網在水里撈魚。不遠處，有小孩牽著狗在水里玩水。還有不少游客換了泳衣，或套著救生圈，泡在水里享受清涼。在長滿青草的岸邊，有當地人牽著一匹馬，在水邊招攬生意。

　　“水庫不是不能游泳的嗎？”記者向一個剛從水里上來的男士詢問。“這是村民自己住的地兒，你下去游一下，一般沒人管，自己注意安全就行，這種露天的水，游著舒服。”男子不以為然。

　　另一個帶著孩子的年輕女士告訴記者，上次來水庫燒烤，自己還被執法隊警告過。“可是法不責眾，他們就是定點兒來（查一下），沒事兒。”

　　兩個高中生說，趕上暑假，每天下午，他們都要來水庫游泳。遇到執法大隊的來查就躲一會兒，等他們走了，再回來繼續游。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到水庫邊的游客也越來越多。就在記者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從水庫邊傳來擴音喇叭的聲音，“這里是水源保護地，你們快點離開！”喊話間，3名密云水庫管理處聯合執法隊的執法人員，開始指揮游人離開水庫。

　　“這里是一級水源保護區，全是吃的水，怎么可能允許游泳？”執法隊員說，水庫岸邊停著的8輛車，全是農家樂帶進來的。為了避免游客進入，執法隊每天上下午都要到水庫邊巡邏。

　　“那這種要罰款嗎？”執法隊員沉默了一下，說：“一般也就是口頭警告。”

　　“你開農家樂可以，但是別到水庫里面來。”該執法隊員表示。

　　“所以這里面是可以開農家樂的？”記者追問。

　　“嗯，對。”執法隊員點點頭。

　　但河海大學法學院教授、江蘇省法學會環境資源法學研究會會長李義松表示，不能在一級保護區內開設農家樂，農家樂老板指引游客進入水源一級保護區的行為是違法的。

　　1989年7月10日，原國家環境保護局、原衛生部、原建設部、水利部、原地礦部發布了《飲用水水源保護區污染防治管理規定》，后于2010年12月22日作出修改。李義松介紹說，該《規定》第12條要求，在一級保護區內，禁止可能污染水源的旅游活動和其他活動。

　　他還強調，北京市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密云水庫水源保護工作的意見》也規定，嚴格規范水庫一級保護區各項人為活動，嚴禁無證捕撈，嚴禁從事垂釣、燒烤、觀光、游玩等活動，嚴禁新建與水源保護無關的各類設施，嚴禁區域內村莊接納外來人口。

　　此外，李義松還表示，北京市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頒布的《北京市密云水庫懷柔水庫和京密引水渠水源保護管理條例》第13條明確規定，兩庫一渠一級保護區為非建設區和非旅游區，禁止新建、改建、擴建除水利或者供水工程以外的工程項目。在一級保護區內的重點地段設置防護網，禁止旅游者和其他無關人員越過網界，禁止任何人破壞防護網。禁止在密云水庫、懷柔水庫壩上地區和京密引水渠兩岸水利工程管理范圍內設置商業、飲食、服務業網點。

　　水源保護區內的旅游活動為何屢禁不止？

　　相關法律法規明確禁止在飲用水水源保護區內進行旅游活動，為何在現實生活中屢禁不止？

　　中國青年報記者與密云水庫管理處行政辦公室取得了聯系，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村民開設農家樂、游人進入水庫游玩的現象確實存在。這些年，密云水庫管理處也一直聯合當地環保、稅務等相關部門，對這些違法現象進行查處。“但執法過程中，確實存在一些困難。”

　　記者在北京市水務局官方網站上發布的新聞中看到，自入夏以來，密云水庫管理處聯合漁政執法部門，針對釣魚、游泳等行為，每天開展專項執法行動。在此基礎上，通過密云縣廣播電視中心在密云新聞播出前后播放主題宣傳片；在庫區內重要水域、重點部位安裝宣傳警示牌；向水庫周邊群眾發放印有“密云水庫一級保護區內禁止游泳、垂釣、露營、野炊”等字樣的環保杯及宣傳提示卡。

　　一位密云水庫管理處的工作人員說，不少游人“明知故犯”，執法人員只能是見到有游人進入就清理，但往往是“清了一批又來一批”。

　　而像黑臥村這樣被圍在保護區內的村落，既增加了密云水庫封閉式管理的難度，也為游客進入庫區提供了方便。此外，開辦的農家樂有民居性質，還可能成為游客躲避檢查的“保護屏障”。

　　“進農家樂我們管不了。人家說這是我們家親戚，那我怎么說？”上述工作人員道出了目前對農家樂管理的難處。但她也堅決地說，要是從農家樂去了水庫，“那我們必須得管。”

　　水源地的保護與當地村民的發展面臨博弈。對此，李義松表示，妥善的做法是，根據《北京市密云水庫懷柔水庫和京密引水渠水源保護管理條例》的有關規定，嚴格控制兩庫一渠一級保護區范圍內人口的機械增長，加強庫區移民搬遷工作，妥善安排庫區移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