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石油系統首例反壟斷案：民企狀告中石化不賣油

　　“把中石化告上法庭，對我們來說也是很無奈的事情。” 云南盈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云南盈鼎”)銷售經理曹巍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

　　因為中石化拒絕銷售公司生產的生物柴油，云南盈鼎作為一家民企將中石化以及中石化云南分公司一紙訴狀告上了法庭。根據云南盈鼎的訴求，希望中石化按照《可再生能源法》規定，將盈鼎公司符合國家標準的生物柴油納入其銷售體系，并賠償經濟損失300萬元。

　　7月30日，這起案件在云南省昆明市中院開庭審理。據昆明市中院介紹，這是云南省首例反壟斷案，也是中國石油系統的首例反壟斷案。

　　在這場案件背后，是生物柴油企業普遍遭遇銷售不暢的困境，六七年前全國遍地開花的生物柴油企業大多破產倒閉，留下來的企業則在生死線上繼續掙扎。

　　“希望通過本案能夠推動生物柴油行業的發展。”云南冰鑒律師事務所律師陳維鏢告訴記者，這起案件表面上是兩個企業之間的糾紛案，實際上更涉及到民企和中石化的對抗、石油生產企業和銷售企業的對抗，無論結果如何，這一案件的判決將對國內生物柴油企業的發展產生至關重要的影響。

　　中石化被訴壟斷

　　提到“地溝油”，多數人都聞之色變、深惡痛絕，實際上地溝油還有別的去向。云南盈鼎通過自身發明的ZL，可以利用植物果籽油及廢棄動植物油(地溝油)為原料，實現75%的出油率，即每回收1000噸地溝油可產出750噸生物柴油。

　　2009年，云南盈鼎在昆明楊林工業園區建成年產1.5萬噸生物柴油的示范加工廠。然而，生產出來的生物柴油卻面臨找不到“婆家”的困境。由于中石化云南分公司占據了昆明超過80%的銷售終端，所以云南盈鼎希望和中石化進行合作將公司生產的生物柴油賣出去，但未能如愿。

　　在7月30日的庭審中，云南盈鼎稱，中石化云南分公司作為成品油銷售企業具有絕對市場支配地位，無正當理由拒絕收購云南盈鼎提供的生物柴油，致使公司的生物柴油難以進入市場，造成巨大經濟損失，同時也阻礙了可再生能源產業的發展。

　　按照云南盈鼎的說法，公司的生物柴油項目符合納入銷售體系法定條件：該項目在云南省能源局立項，經過石油石化產品質量監督檢驗中心、省產品質監檢驗研究檢驗，各項指標符合國家標準，已具備在成品油零售終端銷售的條件。

　　然而在庭審中，中石化代理提出，生物柴油作為新能源產品，要經歷封閉運作和全面推廣階段，將原告缺少對發動機破壞性試驗和道路經濟性試驗的產品投入市場，是對消費者不負責任。

　　此前，中石化云南石油分公司新能源辦公室主任石云春曾對媒體解釋稱，沒有中石化上級公司的許可，下屬公司不能自行調配和銷售生物柴油。

　　“中石化對生物柴油的研究是很深入的。”中石化新聞發言人呂大鵬8月14日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稱，中石化很早就進入了生物柴油領域并取得相關牌照，但是由于生物柴油要商業化利用非常困難，所以中石化并沒有大規模生產生物柴油。同時，由于生物柴油的質量并不穩定，所以中石化必須對納入體系的油品進行嚴格的質量檢驗。

　　“在法律上我們是能站得住腳的。”代理律師陳維鏢告訴記者，云南盈鼎生產的生物柴油有合規認證，而且按照《可再生能源法》規定，石油銷售企業應當按照國務院能源主管部門或者省級人民政府的規定，將符合國家標準的生物液體燃料納入其燃料銷售體系。所以，云南盈鼎的要求具有明確的法律依據。

　　陳維鏢稱，經過此前多次申請，中石化云南分公司仍不接受云南盈鼎的生物柴油，這種行為在法律上已經涉嫌違法。

　　據《壟斷法》第十七條的對“拒絕交易”的規定，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沒有正當理由拒絕與交易相對人進行交易，這屬于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的禁止情形之一。云南盈鼎和中石化及云南分公司的拒絕交易糾紛屬于壟斷糾紛項下的一類。

　　地方政府多次介入無果

　　云南是一個貧油省份，幾乎所有石油都依靠外省調運。另一方面，云南省的交通運輸主要以公路為主，所以對柴油的需求量大于汽油，需求比例為3：1，為了解決柴油供給短缺問題，云南省計劃將生物柴油打造為一項重要的支柱產業。

　　在這樣的背景下，云南盈鼎作為當地最大、也是目前唯一生存下來的生物柴油企業，得到了云南省政府的支持。

　　在庭審中，中石化代理人稱，云南盈鼎此前并未向被告提出完整的交易條件及請求，也不能提供該燃料符合國家標準的有效證據。

　　然而，云南盈鼎銷售經理曹巍告訴記者，生物柴油目前本來就沒有國家標準，而且交易請求在過去幾年里提了很多次。早在2010年公司就多次向中石化云南分公司致函，要求與公司合作銷售生物柴油，但是中石化云南分公司對其的申請幾乎是置之不理。在公司發現單獨和中石化云南分公司接觸不暢之后，又多次委托云南省發改委、云南省能源局等行政部門和中石化云南分公司進行洽談，中石化都稱不能用外采油。

　　據了解，2011年5月，時任云南省常務副省長的羅正富到云南盈鼎進行考察，并對公司利用泔水油和地溝油生產生物柴油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彼時云南盈鼎對羅正富提出，希望中石化能夠將公司的生物柴油納入到銷售體系中，但同樣沒有任何下文。

　　“在多次申請沒有回應，政府介入無果的情況下，云南盈鼎向中石化云南分公司發去了律師函，要求其將生物柴油納入到銷售體系中。” 陳維鏢表示，在確認中石化云南分公司接受了律師函之后，該公司同樣不給予回應。

　　2014年1月，云南盈鼎公司以拒絕交易為由將中石化及其云南分公司起訴至昆明市中院。

　　據了解，昆明中院2月7日立案后，原定5月20日上午開庭審理。不過中石化云南分公司提出因“云南省能源局定于近期組織相關單位就生物柴油市場推廣存在的問題進行協調”和“技術證據咨詢尚未有結果”，請求法院推延開庭日期。

　　“實際上，中石化云南分公司這邊不想打官司。”有知情人士告訴本報記者，真實的情況是，當時中石化集團內部已經啟動混合所有制改革，中石化云南分公司有可能改名為“中石化銷售公司云南分公司”，如屆時改名完成，中石化云南分公司會以不具備訴訟主體資格，要求法院駁回起訴。不過，最終中石化云南分公司并沒有改名成功。

　　本報記者獲悉，在7月30日開庭審理前，中石化以及中石化云南分公司一度提出不公開審理案件的要求。但由于并不涉及國家機密、個人隱私、商業機密等問題，昆明市中院駁回了上述請求。

　　生物柴油前景未卜

　　2012年4月，云南省政府出臺《關于做好地溝油制生物柴油工作的指導意見》，明確云南的地溝油的去向是只能作為生產生物柴油的原料，統一交售生物柴油生產企業用于制取生物柴油，禁止用于生產食用油、飼料油，禁止跨省運輸和流通。在這份文件中，云南省政府還要求中石油、中石化等企業配合做好生物柴油的銷售工作。

　　隨后，云南省政府頒布了地方強制標準《生物柴油調合燃料(B10)》和《生物柴油調合燃料(B20)》，希望能夠促進生物柴油技術和銷售發展。

　　按照云南省的規劃，到2015年，爭取全省地溝油制生物柴油產量、應用量達到5萬~10萬噸，初步實現地溝油制生物柴油規模化、產業化。但目前來看，云南省的生物柴油產量還遠不及預期。

　　“賣不賣生物柴油，中石化應該也是有著自身的利益考慮。”卓創咨詢生物柴油分析師劉孟凱告訴記者，2013年中國生物柴油的產量為109萬噸，而當年的柴油消費量約為1.7億噸。從2012年以來，中國的柴油供給即呈現出寬松局面，如果銷售生物柴油，會擠占中石油、中石化本身的柴油銷售份額。另一方面，如果將生物柴油納入到銷售體系中，中石油、中石化還需要對倉儲設備、加油站等設備進行增加或改造，無疑要增加更多的投入。

　　另一方面，生物柴油作為燃料在實際的銷售中也存在困難，生物柴油的價格比石化柴油便宜1000元/噸，但作為新產品市場的接受需要一個較長過程，在加油站中如果和石化柴油價格一致，不具備優勢。

　　“實際上生物柴油的發展前景仍是值得看好的。”劉孟凱表示，按照公認的標準，將5%的生物柴油添加到普通柴油中，能夠明顯降低燃燒后排放的二氧化硫和硫化物等有害物質，這在德國、巴西等國家得到了廣泛應用。目前中國提出降低霧霾、綠色減排，為發展生物柴油提供了空間。

　　不過劉孟凱也告訴記者，除了做車用油之外，生物柴油也可以用于化工原料，如皮革加脂劑、增塑劑等，而這類型的生物柴油企業多在中國沿海地區，發展也較為不錯。但由于云南地區相關的化工企業較少，實際上也制約了其產品的發展推廣。

　　“現在國內大多數生物柴油企業的發展是舉步維艱，這個案件無疑會對行業產生重要影響。”代理律師陳維鏢告訴記者，如果云南盈鼎勝訴，將打破石油巨頭拒收生物柴油的現狀，成為生物柴油成功進入“兩桶油”銷售體系中的先行者。

　　在7月30日庭審后，云南盈鼎和中石化以及云南分公司表示同意調解。15個工作日后，調解不成法院將進行宣判。不過本報記者了解到，截止到8月14日，中石化及云南分公司都沒有就銷售和賠償問題達成共識。

　　對于案件的進展，《中國經營報》將進行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