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解讀“人獸”之惑

布萊爾最后的“大禮”
 
6月27日，托尼·布萊爾卸任英國首相。盡管人們對于布萊爾執政10年來的表現毀譽參半，但布萊爾在卸任前實實在在地為英國科學家獻上了一份“大禮”。5月17日，英國政府批準了一項法律草案，允許科學家進行人獸混合胚胎研究。布萊爾在離職演講中說：“為了這個國家，我竭盡全力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英國科學家于2006年年底曾宣布計劃進行人牛混合胚胎研究，這一決定在英國國內引起一場軒然大波。2006年12月，英國衛生部發表白皮書，建議制定法律禁止人獸混合胚胎研究，這一政策讓不少研究人員感到非常不滿，他們認為可能會因此錯失開發先進治療技術的機會。
 
今年1月，英國首相布萊爾發表講話稱，英國政府不會執意反對科學家進行人類與動物混合胚胎的試驗，相信那些致力于拯救生命、改善生存質量的研究將得以向前發展。這一表態被認為暗示著英國政府政策出現了轉變，也讓研究人員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對混合胚胎的研究重獲信心。對于政府態度的轉變，英國公共衛生大臣卡羅琳·弗林特認為，政府只是為一些特別的研究開了綠燈。
 
目前英國已有兩個研究小組向該國規范胚胎研究的人類受精及胚胎管理局提出申請，希望能進行人獸混合胚胎的研究。其中，紐卡斯爾大學的一個研究小組計劃將人類細胞植入到牛的卵子中，待其形成胚胎后獲取干細胞來研究治療糖尿病和脊髓癱瘓等疾病的方法。這樣制造出的混合卵子主要還是人類細胞，其中99.9％的成分是人的。而倫敦國王大學的干細胞生物實驗室研究小組，則希望用人牛混合胚胎，來研究治療像帕金森氏癥和早老性癡呆癥等神經元退化類疾病。

 
一卵難求
 
北京生命科學研究所高紹榮博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目前進行胚胎干細胞研究還受到很多限制，因為人類卵子的數量有限，而且提取的難度較大，因此可用于醫療和科研的人類卵子非常少，數量極其有限。為此科學家們就考慮把人的體細胞移植到去核的動物卵母細胞中，讓其發育成為一個混合的（又稱為嵌合的）異種克隆胚胎，這樣的胚胎系其遺傳物質主要來自于人，雖然細胞質中仍然存留有動物來源的成分。
 
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研究員陳大元也向記者表達了同樣的觀點。陳大元說，正是由于人的卵子不容易得到，動物卵子的來源很多，因此如果用家畜和實驗動物的卵子來代替人類卵子進行胚胎干細胞研究，將會解決卵子短缺的問題，由此培養出的胚胎干細胞同樣可應用于糖尿病、帕金森氏癥等病癥的治療研究。
 
雖然英國政府為人獸胚胎干細胞研究開了綠燈，但根據法律草案規定，科學家今后只能進行3種類型的人獸混合胚胎研究。一是將動物的細胞注入到人類胚胎中；二是將動物的遺傳物質DNA注入到人類胚胎中；三是將人類細胞的細胞核注入遺傳物質已被去除的動物卵子細胞中。草案同時規定，人獸混合胚胎研究只能用于醫療的目的，科學家只能在實驗室中培育這種混合胚胎，但時間不能超過兩個星期，也不能將其植入人體內。
 
嘗鮮者大有人在
 
人獸混合的胚胎實驗在全球其實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早在1998年，美國便有了有關人獸胚胎混合研究的報道，當時，美國一家受私人資助的研究所將人的面頰細胞與牛的卵母細胞結合，克隆出胚胎干細胞。時任美國總統的克林頓對該對人畜細胞融合實驗深表憂慮。豬、猴、牛這些動物都曾是一些科學家實驗的對象。高紹榮說，進行人獸混合胚胎研究的目的主要是用于治療性克隆研究。
 
2003年，我國上海第二醫科大學的研究人員將人類皮膚細胞與兔子卵細胞融合，培植出人類胚胎干細胞；2004年，美國明尼蘇達州馬約醫學中心的杰弗里·普拉特醫生，進行了將人類干細胞移入豬胚胎的實驗。
 
今年3月24日，美國內華達大學的伊斯梅爾·贊加尼（Es-mail Zanjani）教授領導的研究小組宣布，培育出了世界首只人獸細胞混種羊。該研究一共花了7年時間、耗資500萬英鎊才完成。他們創造出來的“人獸混種”綿羊體內擁有高達15%的人類細胞，而動物細胞比例只占85%。
 
中國醫科院基礎醫學研究所章靜波認為，就科學研究而言，人獸細胞混種羊的培育成功無疑是一個進步。科學家先前通過小鼠等物種進行實驗，證明了一個物種的干細胞可以參與其他物種的個體發育。人獸細胞混種羊的研究是將上述成果延伸至人類和綿羊，并將人獸細胞混種羊的人源細胞的比例提高到了15%。
 
將人類干細胞與動物胚胎相結合產生的新物種的研究在世界范圍內引發了廣泛爭議，各國態度不一。2004年，加拿大通過了《輔助人類生育法》，明確禁止把非人類細胞導入人類胚胎中，也同時禁止把人類細胞導入非人類胚胎中。
 
用于器官移植還是件遙遠的事
 
通過培育人獸混合胚胎，研究人員可以得到大量的干細胞。而干細胞可以分化成人體的各種組織和器官，章靜波認為，科學家進行人獸細胞混種羊研究的最終目標，是在綿羊或其他動物體內培育出病人所需的各種可移植器官，即人類可以從羊羔身上獲得具有部分人類細胞的肝臟、腎臟、心臟、大腦以及其他臟器，用于人類器官移植手術。對于很多需要進行器官移植的病人來說，人獸細胞混種羊的問世無疑是一個好消息，人獸細胞混種羊如同一個“活體工廠”，可以源源不斷地為病人提供組織器官，從而延續患者的生命。
 
但高紹榮認為，利用人獸混合胚胎得到的器官進行器官移植可能還是件十分遙遠的事。以將人的胚胎干細胞移植到羊的胚胎里面為例，人的胚胎干細胞通過整合進一步分化成各種細胞，最終成為嵌合羊。因為是嵌合體，所以整個器官不可能都是來自于人，這樣的器官里有人的細胞的成分，也有羊的細胞的成分，如何分離和純化這些細胞將是醫學界面臨的一大難題。在找到好的辦法之前，冒然將其用于器官移植將是十分危險的。
 
武漢大學生命科學院教授周榮家也認為，從生物學角度來講，如果器官中人體細胞的含量高達一定比例后，的確有可能移植到人體。但這種“混合器官”很難達到100%人體化，也就是說，很難培育出完全是人體細胞的器官。因此“混合器官”短期內不可能移植到人體。
 
另外一個令科學家們不安的是，排斥反應也許將是一個非常難解決的問題。如由人獸混種羊培育出來的器官中，大部分細胞仍然是來源于動物的，這種器官移植到人體后發生排異反應的可能性顯然是存在的。章靜波認為，隨著技術的日臻完善，科學家或許會將人體細胞的比例提高更多，使動物源細胞所面臨的排斥反應進一步降低，并使潛在的動物來源的致病因素的致病幾率進一步減小。但研究人員清楚地知道，即使羊的器官中所含人類細胞的比例再大，排斥反應也將是無法避免的。
 
不可忽視的未知風險
 
盡管英國政府批準可以進行人獸混合胚胎，但仍有不少人擔心這種研究存在許多未知的潛在風險，這些風險對人類來說可能會是致命的。
 
線粒體存在于細胞質中，為細胞活動提供能量。高紹榮說，線粒體有自己的遺傳物質DNA，因此是可以復制遺傳的；人體胚胎干細胞在動物卵子中發育，人的線粒體和動物的線粒體共同存在，是否存在線粒體污染，現在尚不清楚。
 
陳大元說，將動物身上的器官移植到人類身上，將有可能大大增加人類感染動物病毒的風險。因為一些隱性病毒可能對動物無害，但一旦轉移到人類身上，將可能引發一場致命的危險。這種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艾滋病病毒來自動物，目前人類對艾滋病幾乎束手無策。
 
人獸混合胚胎研究遭到了多數倫理學家的堅決反對，蘇格蘭人類生物倫理委員會卡勒姆·麥凱勒說：“在人類歷史上，動物和人類在物種上從來都互不相干。這種實驗已經打破了人和動物之間的物種界限，令人難以接受。”人獸混合胚胎研究是否會“造”出兼具人類與動物特征的怪獸呢？對此，陳大元說：“怪獸不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