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科技合作聚焦之四：攜手沖擊艾滋病防治制高點

11月12日，中國衛生部表示，中國將修改《出入境管理條例》，取消對艾滋病病毒攜帶者和感染者長達20年的入境限制。
 
從過去對艾滋病及其患者的盲目恐懼，到現在的理性接納，除了認識的轉變，多少也透露了中國政府對艾滋病防治工作的自信。
 
近年來，衛生部將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以及艾滋病病人的報告監測列為艾滋病防治工作重點，艾滋病防治工作出現了良好態勢。
 
去年9月，北京市科委投入1400萬元人民幣，啟動了“艾滋病防治策略及綜合防治研究”重大科研項目，共設7個分課題，由北京佑安醫院、地壇醫院、協和醫院、北京市疾病控制中心、解放軍302醫院、北京工業大學、廣安門中醫院等7家單位共同承擔，計劃在未來3年里建立一個以北京為中心，集防治策略、科學研究、診斷治療和預防于一體的艾滋病防治體系，填補國內相關研究空白。

北京佑安醫院艾滋病實驗室主任吳昊。

技術人員在佑安醫院艾滋病實驗室進行實驗操作。（圖片提供：張婧）

據介紹，該重大項目從一開始便設計了與國際合作的接口，項目實施過程中通過與英國牛津大學的密切合作，不斷引進國際上最新的技術以及國際艾滋病臨床管理的成熟經驗，取得了初步成功。
 
合作要義 培養本土科研能力
 
對于北京佑安醫院艾滋病項目負責人吳昊來說，與英國的合作已駕輕就熟。早在2003年，他就與該課題的英方負責人、牛津大學的徐小寧有過一次成功合作。
 
由于英國在冠狀病毒研究方面水平較高，在SARS流行期間，北京市衛生局特邀徐小寧來到北京，商討中英合作研究SARS課題。“那正是危險的時候，滿大街都沒有人，徐教授冒著生命危險來到北京。”吳昊笑著說。
 
中英SARS合作項目就此揭開序幕。根據協議，英國醫學研究理事會（MRC）向佑安醫院提供技術、儀器、試劑及人員培訓等支持，中英合作的模式開始形成。“艾滋病防治策略及綜合防治研究”項目正是繼SARS合作項目之后，牛津大學與北京佑安醫院的又一次全方位合作。
 
佑安醫院是北京地區收治艾滋病患者最多的醫院，在進行艾滋病研究和診斷方面積累了寶貴經驗。“與佑安醫院的艾滋病項目合作，主要是研究艾滋病病毒自然感染后的免疫學機理，特別是感染早期免疫應答如何抑制病毒，為生產艾滋病疫苗做基礎性研究。”徐小寧說。
 
近20年來，全球已經研發的艾滋病疫苗約有200種，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種疫苗在大規模人體實驗中獲得成功。艾滋病疫苗研制的難點在于艾滋病病毒變異很快，因此徐小寧認為，與其投入大量資金開發艾滋病疫苗，不如加強基礎性研究。只有真正了解機理，知道如何使免疫產生交叉反應，設計疫苗時才能選擇可直接刺激細胞免疫或有交叉反應的系統，使疫苗具有廣譜性。
 
據介紹，徐小寧正在推動佑安醫院建設生物安全防護三級實驗室，即P3實驗室，并將擔任該實驗室主任。該實驗室將通過SARS、艾滋病等的病毒標本的分離和培養繁殖，承擔疫苗研制的部分工作。整個實驗室完全密封，且室內處于負壓狀態，以保證病毒樣本不會對實驗人員及外部環境造成危害。
 
為了培養中國本土研發能力，徐小寧不愿僅僅把中國當做病毒標本的收集基地，而是為這個項目提供了大量的技術和管理上的支持，從國外帶來先進的技術并進行人員培訓，讓中外科學家一起做研究。
 
通過這樣的合作，中國研究機構可以較快地建立起自己的科研隊伍。吳昊介紹說：“英方每年派兩三位專家來佑安醫院長期做實驗，每次3個月到半年；中方也有幾位學生到英國讀博士并且做實驗，時間一年到兩年，算作雙方聯合培養的學生。”
 
更新理念 臨床科研兩不誤
 
“MRC為了把一個研究所搬到醫院里，花費了3億英鎊。在英國，研究人類疾病的生命科學研究所，與醫院距離在500米內。”徐小寧說：“對人類疾病的研究一定要與醫院緊密結合，這已經成為世界趨勢。”
 
然而中國的現狀是，很多研究人類疾病的機構沒有對口的醫院，導致臨床醫生與科研人員缺乏交流，臨床與科研脫鉤。一些科研人員僅僅把臨床醫生當做標本的來源，很多醫生只是通過提供病毒樣本獲得了科研論文署名，而科研能力并未因此提高。
 
事實上，在這種模式下，科研人員沒有穩定的標本來源，無法進行長期系統的研究，加之不了解臨床，科研成果很難解決臨床問題。
 
“我們合作的目的在于提高中國臨床醫生的科研能力，打破臨床與科研之間的隔閡。”徐小寧說。
 
作為佑安醫院第一位臨床博士生導師，吳昊每周出兩天門診，分別為肝炎門診和性病門診。他的博士生也以中英聯合培養的方式派往牛津大學，進行實驗室的研究工作；艾滋病病房的3位主任醫師及病房護士長也曾在英國接受過短期培訓。
 
黃曉婕原來是一名臨床醫生，在門診工作，后來在徐小寧的邀請下，擔任中英艾滋病項目的協調工作，同時跟隨吳昊開展博士研究工作。“艾滋病大項目的參與人員既做基礎研究也做臨床醫生，一般醫院專家側重臨床研究的沒有自己的實驗室，而我們有300平方米的實驗室。”黃曉婕驕傲地說。
 
“讓學醫學的人去搞科研，這樣可以了解疾病的基礎機制，容易與科研人員溝通，同時把搞基礎研究的人安排在醫院，多與醫生交流，這樣做科研才會有的放矢。”徐小寧說。
 
事半功倍 鎖定高危人群
 
2006年底，中國疾病控制中心公布的一份男同性戀者健康狀況調查報告認為，男同性戀者是中國艾滋病病毒感染的高危人群。例如，北京地區有近30萬同性戀者，在526名接受調查的北京地區男性同性戀者中，艾滋病病毒感染率為3%，位列中國大城市第一；近1/3的男性同性戀者有雙性性行為，成為感染、傳播艾滋病病毒的高危險人群；僅有20%左右的男性同性戀者能堅持每次發生性行為時使用安全套等保護性措施。
 
與普通人群相比，高危人群發病率高、傳染性強，因此北京佑安醫院將其承擔的分課題鎖定為高危人群的篩查。針對高危人群的篩查，可以發現北京市的艾滋病傳播規律，確定哪些是艾滋病高危人群，艾滋病在哪些人群中傳播，以及哪些人群的感染發病會引起北京市的艾滋病發病率增高。通過參考篩查數據，可有針對性地調整艾滋病防控策略。
 
“通過篩查，也可以查出北京市高危人群的HIV感染率，盡早發現一些新近感染且仍處于窗口期的病人，并進行急性期感染的發病機理、治療以及免疫研究，為艾滋病防治提供幫助。”黃曉婕說。
 
研究表明，處于急性感染期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無保護性交的傳染率高達1/30，而艾滋病無癥狀期病人的傳染率僅為3‰，“所以對急性期病人進行安全教育，既省錢，又能很好地降低艾滋病發病率，對防治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吳昊說。
 
艾滋病是一個公共衛生問題，不僅限于高危人群。“和其他傳染病一樣，艾滋病傳染也有一個臨界點，達到這個臨界點，它就會向普通人群蔓延，從而成為疫情。”徐小寧說。由于同性戀者不被中國社會接受，他們被迫婚嫁后，可能會把艾滋病病毒傳染給配偶和子女。
 
細節取勝 人性化的隊列篩查模式
 
佑安醫院的同性戀隊列目標是建立800個隊列，這是一項難度相當大的工作。在流行病學研究中，隊列是指有共同經歷或共同狀態的一群人，800個同性戀隊列即要對800位同性戀者每個人跟蹤檢測3年，頻率為每2個月1次。
 
由于社會的歧視，同性戀者大多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容易對艾滋病檢查有排斥心理。比如說，一些隨訪者不留正確的電話號碼，或是僅僅檢查一次便不再配合回訪。因此，中國國內甚至國際上的同性戀隊列建設一直不理想。國內有些研究機構檢測周期可能長達半年，做的實際上是隨訪者的橫斷面檢測，很難獲得完整的、可持續的隊列數據。
 
佑安醫院借鑒國際經驗，摸索出一整套提高隨訪率的方法。比如說先培訓一些同性戀骨干，通過他們發放安全套、免費檢查卡片，說服同性戀群體來醫院進行艾滋病檢查。醫院還承諾萬一隨訪者被檢查出性病等傳染病，將給予免費治療直到痊愈。如果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醫院根據國家政策給予全額免費治療，并且使用國內能找到的最好藥物。“總而言之，我們盡量從這個群體的角度，把工作做細做到家。”黃曉婕說。
 
佑安醫院利用醫院資源實施的檢測和治療項目也比其他機構多，以同性戀隊列為例，每次檢查的項目除HIV抗體、HIV病毒載量以外，還包括了梅毒、乙肝、丙肝等，大大增強了隨訪者堅持隨訪的意愿。
 
醫院還定期邀請心理學專家為隨訪者做心理培訓，并推動同伴教育，組織各種文藝演出，讓受訪者在活動中與醫院建立良好的關系。“在我們這里，隊列檢測不僅僅是做一次檢測就走人，而是與受訪者建立長期感情聯系。”黃曉婕說。
 
在參觀專為隨訪者開設的檢測房間時，黃曉婕特別介紹說：“為了保護隨訪者的隱私，我們特意把已經感染艾滋病病毒的隨訪者和未被感染的隨訪者的檢測房間分開。因為他們這個群體比較特殊，圈子比較小，很多人互相之間認識，如果在檢測時不能隔離，可能會引發他們之間的矛盾。”
 
這種扎實細致的工作模式獲得了同性戀人群的認可，佑安醫院目前已經建成500個同性戀隊列，一年前來檢查的病人，現在有70%能保證每2個月回訪1次。
 
同性戀隊列篩查的難點在于很難發現急性期病人，而良好的隊列建設正是攻克該難點的基礎和前提。由于國內其他機構的隊列建設不成功，目前只發現了幾例急性期病人，而佑安醫院的隊列研究才進行了1年多，便發現了十幾例急性病人。
 
“通過中英合作，我們不僅獲得技術和資金的保證，同時能培訓自己的研究隊伍，也能更好地把握艾滋病的研究方向和實施細節。”吳昊說：“這樣的研究沒有后顧之憂。”
 
背景資料：
 
艾滋病高危人群：易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人群統稱，在我國高危人群主要包括同性戀者、性工作者、靜脈藥癮者、性病患者、接受輸血以及血液制品者、父母是艾滋病病人的兒童。
 
急性感染期：HIV侵襲人體后對機體刺激并引起短期的類似感冒的癥狀。在這個階段，外周血中產生大量的艾滋病病毒，免疫系統通過產生艾滋病病毒抗體和細胞毒淋巴細胞來抵抗病毒，當身體產生足夠多的抗體后，抗體測試將呈陽性。
 
潛伏期：潛伏期指的是從感染HIV開始，到出現艾滋病臨床癥狀和體征的時間。艾滋病的平均潛伏期，現在認為是2～10年，對發現早期病人及預防都造成很大困難。處于潛伏期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具有傳染性，但在外觀上與正常人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