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美國貝勒醫學院解剖教學中心主任張曉明全職加入西湖大學。在張曉明20多年的教學生涯中,他先后拿過19個教學獎。該獎項由學生投票選出,他幾乎每年都會蟬聯。
與大多數全職回國的研究型教授不同,張曉明專注于醫學教育。他也是西湖大學醫學院從海外引入的第一位教學系列教授。這意味著,張曉明只需要負責一線教學和教學規劃建設,無需接受科研指標的考核。
從“科研教學兩手抓”的“青椒”到專注于教學的教授,張曉明認為,依靠教師個人很難維持科研與教學的平衡,這需要高校通過機制和晉升體系來保障。
他提出,要考慮到年輕人生活壓力大、需要養家糊口的事實。年輕人在意怎么能在晉升階梯上爬得更快一些、更順一些。作為領導層或過來人,應該更多地幫助他們規劃事業發展,幫助他們弄清楚自己的愛好和擅長之處,給年輕人提供更多機會。
以下是《中國科學報》對張曉明的專訪。張曉明受訪者供圖(下同)
“我熱愛教學,不教學是不可能的”
《中國科學報》:你在國外已經工作生活了36年,為什么選擇回國?張曉明:到了我這樣的年紀,不論事業還是生活上,都沒有后顧之憂了。聽說西湖大學要創辦醫學院的消息后,我覺得這是我事業發展的一個新機會,可以再上一個臺階,為國內醫學教育貢獻自己的一點力量。
另外,從生活上來講,回到曾經熟悉的生活中感到非常親切,能與家人朋友團聚也很令人興奮。
《中國科學報》:作為恢復高考后的第一屆大學生,從北京第二醫學院(現首都醫科大學)本科畢業后算起,病理和解剖幾乎貫穿了你的整個工作、教學生涯,最初為什么選擇從事病理和解剖工作?
張曉明:本科畢業被分配到醫院,我選擇了病理科,是全班唯一一個去病理科的人。
病理科醫生可以說是“醫生的醫生”,負責最終的病理診斷。當時我很年輕,沒有太多出于情懷的考慮。
后來發現形態學的東西很適合我。比起抽象思維,我更擅長形象思維,喜歡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病理科需要對圖像的記憶和分析,我做起來就非常順。
張曉明
《中國科學報》:你主要負責西湖大學醫學院教學方面的規劃和建設,未來有哪些計劃?
張曉明:我的思路是根據西湖大學的特點——高起點、小而精、研究型,在這里建立一個國際化的、有特色的醫學教育系統。
我們正在做詳細的培養計劃。希望學生在學醫的同時學習科研方法和思維,成為不僅僅能給人看病,還能夠在看病過程中發現問題、據此展開基礎科研、最終在診斷治療研究方面有所突破的醫學人才,同時兼具國際視野。
《中國科學報》:那你還會承擔一線教學任務嗎?
張曉明:當然,一點都不會少。我熱愛教學,不教學是不可能的。
《中國科學報》:你已經從事解剖教學22年了,教學內容早已信手拈來,怎么還會有這么大的熱情?
張曉明:當我們深入做一件事情很多年后,才能認識到自己還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等待著我們去探索。這就會產生敬畏心理。
另外,我希望把最前沿的醫學教育理念和人文教育理念帶到國內,帶給醫學生們。
張曉明在課堂上教學
“重科研、輕教學”風氣下,教師該如何平衡?
《中國科學報》:你是西湖大學醫學院從海外引入的第一位教學系列教授,這是否意味著對你的考核與評價都圍繞教學展開,不涉及科研的部分?
張曉明:應該是這樣的。在國外,每一個系列的教師都有其系列的手冊,注明該系列教師的考核與評價標準、升級條件等。西湖大學也有這樣一個系統。
《中國科學報》:目前國內大部分高校對教師的考核評價無法做到科研與教學分開,而是要求科研、教學兩手抓,部分教師甚至還要承擔教學管理工作。因此有不少教師覺得分身乏術,抱怨教學等任務擠占了科研時間。你遇到過這樣的問題嗎?你認為應該如何平衡科研與教學?
張曉明:我博士畢業、做完博士后研究后,在美國堪薩斯大學工作了14年,最初任解剖助理教授。當時要兼顧科研與教學,基礎科研工作占比80%~90%,教學占比大概10%~20%。
我作為年輕PI,有很多事情要做:建立實驗室、盡快啟動科研工作等。系主任和醫學院對我都比較照顧,減少了我在其他方面的工作和社會活動,讓我能夠專注于科研工作。他們對于其他新入職的年輕PI也是這樣。
等到我的科研工作比較穩定后,才增加了相應的教學任務。后來,我的重心逐漸轉變,科研工作越來越少,承擔的教學任務就越來越多了。至于一些學生事務,有專門的行政老師和領導負責。
如果要求青年教師科研教學兩手抓,再承擔教學管理工作,單靠教師個人很難維持平衡,這需要通過高校運行機制和晉升體系來保障。
《中國科學報》:在目前國內許多高校的考核評價中,科研成果所占比重大于教學成果,教學得到的報酬低于科研報酬,整體上會出現“重科研、輕教學”的風氣,美國高校也是如此嗎?對此你怎么看?
張曉明:美國高校也是這樣。
我覺得出現這種現象有兩個原因。一是科研可以帶來資金收入,給學校帶來經濟利益,畢竟經濟是基礎;二是可以給學校帶來聲譽,科研成果和突破往往能快速提升學校的名氣。
而教學給學校增加的經濟收入是很有限的,學生的學費對于學校發展來說甚至可以忽略不計。教學雖然也可以通過學生的口口相傳來提高聲譽,但仍比不上科研。
《中國科學報》:長此以往,會不會造成教師爭相追逐科研成果,而忽視教學能力提升的后果?
張曉明:我認為不會。
的確,高校對于科研做得好、善于申請基金的人總會特殊照顧。即便如此,我認為也不必擔心未來沒有人從事教學工作。據我觀察,仍然有人對教學懷有熱情,愿意從事教學工作。
《中國科學報》:確實不乏一些教師能夠明確選擇科研或者教學道路,但對于一些處在職業生涯早期的青年教師而言,可能沒有那么明確的規劃。這時他就會受到大壞境的影響,去追求更多的論文、更高的影響因子,申請更多的基金。對此你有什么建議?
張曉明:我也是從年輕的時候走過來的,深知在職業生涯早期,是比較迷茫的。發論文、申基金、帶學生、完成教學任務……面前有很多事情要做,哪個才是重點、哪個是自己真正擅長的,我們并不完全清楚。
面對這種情況,沒有什么捷徑,就是挽起袖子加油干,爭取把每一項都干好。在干的過程中,慢慢地就會清楚自己擅長什么、喜歡什么、能干什么了。要是什么都不干,那就什么都沒有。
《中國科學報》:從高校管理層面來說,是否也應該給年輕人創造一個能夠自由選擇職業道路的環境?
張曉明:沒錯。
我們鼓勵年輕人充滿情懷,情懷其實就是一種熱情。但也要考慮到他們生活壓力大、需要養家糊口,他們在意怎么能在晉升階梯上爬得更快一些、更順一些。
作為領導層或過來人,應該更多地幫助年輕人規劃事業發展,幫助他們弄清楚自己的愛好和擅長之處,為年輕人提供更多機會。這是實實在在的。
張曉明(左三)和學生們在一起
95%的美國醫生只看病,不用做科研
《中國科學報》:你認為目前國內的醫學教育還存在哪些不足?
張曉明:目前國內醫學院培養醫學生著重于知識和技能的獲取,在人文關懷和職業素質培養方面還需要加強。
在人文關懷方面,患者和醫生的關系非常特殊。起碼的信任和尊重是必須的,且是雙向的。患者在這個關系中往往處于弱勢的地位。醫生是為患者服務的,應秉承尊重、謙遜的態度和奉獻精神,而非高高在上。
尊重是相互的。想讓別人尊重你,你首先要尊重別人。舉個簡單的例子,美國醫生行醫時,要么穿正裝打領帶、要么是手術服,這是從衣著上對患者的尊重。尊重也會贏得信任。
另外,醫生如何與患者溝通很重要,是有程式的。醫生要和患者的視線水平,看著患者的眼睛,依照講話的程式、語言技巧溫暖又專業地進行表達。
《中國科學報》:美國精英式醫生的培養模式是怎樣的?對我國的醫學教育有哪些啟示?
張曉明:全美國的醫學院每年共錄取約700名具備臨床和科研雙學位的畢業生,占錄取醫學生總數的3%。這些學生除了要完成4年臨床醫學課程外,還需要完成一個4~5年制的科研博士學位,總學習時限為8~10年,畢業后取得醫學博士和哲學博士雙學位(MD/PhD)。
這些學生的確學到了行醫和做科研的雙料本領,被稱為醫師科學家。他們大多數從事臨床醫療和科研雙份工作,也有少數會放棄科研。
因此,我認為既能在臨床行醫又能做科研的精英式醫生不需要太多,應該交由國內頂尖的醫學院來培養。
科研需要熱情(Passion)、能力(Talent)、機遇(Opportunity)和支持(Support),所有的科學發現和創新都離不開這些因素。不做科研就不能進大醫院、想升職加薪就必須有科研成果,這樣“被動式科研”的醫學教育和醫生培養體系需要改變。
《中國科學報》:近年來,國內高校熱衷于開設、合并醫學院,很大原因在于醫學院能夠快速帶動學校學術指標,如論文數量、影響因子、被引率等,進而提升學校的排名和影響力。從醫學教育角度來說,我們是否需要培養那么多會做科研的醫生?
張曉明:我們并不需要每一個醫學院畢業生都會做科研。
美國“4+4”模式培養出的醫生中,95%以上只是看病,不用做科研。如果學生真的對科研有興趣,或者有些醫生在醫療實踐中產生了研究某一發病機制的興趣,他們也不必再拿科研學位,可以通過規培、自學、參與等方式融入科研中。同時,醫院也會為他們提供優良的科研條件,給予經費和人員支持。這種科研動機是主動的,與升職加薪無關,這樣才能夠產出高水平創新成果。
《中國科學報》:相應的,我們也不應該拿學術指標來考核絕大多數的臨床醫生?
張曉明:對。
《中國科學報》:從事醫學教育這么多年,你本人對于生命有何獨特的認知?
張曉明:我覺得生命是有限的。人死之后肉體完全消失,到時是把遺體燒了還是捐獻了都不重要。死了之后終歸是煙消云散,能留下來的只有精神。
死亡是非常正常的,我不懼怕死亡。我希望有生之年能夠活得愉快,多做一點事,努力地工作,爭取留下一點精神。到我死后別人還能講起來、用得著,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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