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億級市場的消費級基因檢測亂象叢生

　  真靠譜嗎：同一人同一時段收到兩份不同報告，檢測結果得打個問號

　　監管缺失：號稱有千億級市場的消費級基因檢測發展過快，亂象叢生

　　基因檢測公司技術人員在進行DNA質量檢測。

　　基因檢測公司技術人員在查看送檢樣本的基因檢測解析報告。

　　一名參與基因檢測的市民用手機查看自己的報告。

　　前段時間，杭州市民鄭波帶著全家人做了一次基因檢測。根據宣傳，只要一口唾液，就能給出包括祖源分析、遺傳特征、遺傳性疾病、患病風險等個人身體信息。

　　如今，像鄭波一樣去做基因檢測，想全方位了解自己的人越來越多，目前市面上把這類檢測稱為消費級基因檢測，價位從幾百元到上萬元不等。

　　記者調查發現，這種基因檢測，從定價到銷售都沒有一個統一的指導，基本都偏離成本形成暴利，不少公司以基因檢測為誘餌進行捆綁營銷。它同時可能導致個人信息泄露。

　　市場上的消費級基因檢測多而雜

　　◆基因檢測項目五花八門，有跟易感疾病、營養代謝、運動能力相關的，也有針對減肥人士和孕婦的，甚至還有酒精代謝能力、防霧霾抗污染力、兒童天賦等方面的檢測。

　　寄兩毫升唾液給基因檢測公司，約一個月后，你就能得到一個報告，知道自己的生理特點，甚至細到自己患癌和老年癡呆癥的概率是普通人群的多少倍。最近，陳女士就給自己一家三口做了一次全方位基因檢測，兩個大人每人一份599元，7歲的孩子則花了1299元。

　　“孩子檢測的項目多了些，比如天賦、性格特點等，所以貴了些，這些也能給我們培養孩子一定的參考。”陳女士覺得“值”。她說，自己是在對比了市面上十多款同類產品后做出的選擇。

　　記者看到，在陳女士的基因檢測報告中，包含了營養代謝、運動基因、健康風險、祖源分析等共8大類34個子檢測項目結果。陳女士對檢測結果也深信不疑，“付款后會收到一個包裝嚴密的試管，將唾液放到里面寄回去，一個月就能有結果。”

　　陳女士告訴記者，自己和老公的檢測報告中均顯示身體機能呈下降趨勢，隨著年齡的增長，患病的概率會是普通人的7倍，“后來咨詢過，除了先天基因，后天缺乏運動也是主要原因。這不，我和老公最近辦了健身卡，強迫自己一個星期去健身一次。”

　　時下，像陳女士這樣熱衷基因檢測的人不少，尤其集中在年輕人群體。記者在淘寶、京東等電商平臺上搜索“基因檢測”，能看到幾千條相關產品信息，價格從幾百元到上萬元不等，消費者通過網上付款下單、寄送樣本，就能進行基因檢測。

　　網上提供的基因檢測項目五花八門，有跟易感疾病、營養代謝、運動能力相關的，也有針對減肥人士的肥胖基因檢測、針對孕婦的無創產前基因檢測，甚至還有酒精代謝能力、防霧霾抗污染力、兒童天賦等方面的基因檢測。記者統計了一下，大多數的檢測費用在500元上下，極少數在5000元左右甚至上萬元的都是非常有噱頭的，比如以“兒童”“肥胖”為關鍵詞進行宣傳，下單的人也不在少數。

　　號稱有千億市場的消費級基因檢測發展迅速。根據工商登記顯示的信息，目前國內各種基因檢測公司不下300家。

　　少則數百元多則上萬元，項目是怎么定價的？

　　◆商業化的基因檢測被稱作消費級基因檢測，檢測項目不統一，也沒有一個統一的定價。那么，它們是怎么定價的？依據是什么？到底合不合理？

　　目前的項目利潤都在90%以上

　　內部人士說“常勸身邊的人別去做”

　　記者看了十多個檢測項目，這些項目都針對基因位點進行了放大宣傳。通過對比發現，基因檢測最終的花費，根據一個基因位點的檢測價格就能大致得出。這與從一名基因檢測從業者中得到的信息基本一致。

　　陳歡（化名）是杭州美適臣健康管理有限公司的員工，他的主要工作是收集客戶的檢測樣然后進行初步檢測。“我常勸自己身邊的人先別去做，因為現在的定價并不合理，遠離了成本。“陳歡說，市場上宣傳的諸如檢測酒精代謝、乳腺癌、運動天賦及其他相關的基因位點，采用的是相同的檢測方法，檢測位點的成本都是一樣的。

　　“簡單來說，一整套檢測下來，基本能檢測的位點都會有，所以，相對合理的價格比較方法，是比較平均檢測一個基因位點用了多少錢。”陳歡解釋。

　　據他介紹，目前市場上主流的基因檢測分低通量和高通量兩種方法，其成本計算也不一樣。低通量檢測就是一個基因位點一個基因位點地去檢測，檢測的基因位點越多，成本就越高；而高通量檢測一般是采用基因芯片，檢測多少位點都是一個價，但需要消耗基因芯片。

　　“以單個基因位點的價格計算，低通量基因檢測的成本一般要20元左右，但如果使用基因芯片，可能一個位點平攤下來只有幾毛錢、幾分錢甚至更低。”陳歡說，如果不計算物流成本和研發成本等，按照一個位點20元的檢測成本計算，市面上的基因檢測項目利潤都在90%以上，“非常可觀，當然實驗成本也非常高。”

　　沒有行業標準 均自主定價

　　兒童天賦基因檢測利潤有幾百倍

　　記者詢問了多家基因檢測的加盟公司，在被問到定價時，均表示價格是總公司制定，并沒有一個市場統一的“指導價”。這也導致市場上基因檢測項目的價格天差地別，很多項目也是通過“肥胖”“癌癥”“兒童天賦”等熱詞來做宣傳提高價位。

　　以兒童天賦基因檢測項目為例，提供相關檢測的機構不在少數。在多個精美的網頁上，“把握天才方向”“發現孩子的天賦”等廣告語隨處可見。那么，它到底有多暴利呢？

　　在一家名為“歐得龍”的兒童基因檢測加盟公司，項目招商經理陳先生表示，一項兒童天賦基因檢測價格為25999元，可以檢測兒童的學習天賦、藝術天賦等。他說，兒童天賦基因檢測產品最多也就檢測10個位點。

　　這樣算下來，這家公司一個位點的檢測價格接近2600元，超出成本的幾百倍。陳先生表示，兒童的檢測好做，父母肯花這個錢，現在很多人并不知道什么叫基因檢測，加上尚沒有行業標準和規范，基因檢測公司可以自主定價，“有需求就有市場，其他你不用管，加盟之后穩賺不賠。“

　　同一人同一時段竟收到兩份結果迥異的報告

　　◆對檢測過程中消費者比較關注的究竟是何種資質的專家、依據什么標準進行評定，以及用哪些數據庫比對，檢測結果是否有權威性、是否可用在醫院治療等，商家多會含糊其辭。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多數消費者對消費級基因檢測抱著“娛樂”甚至“半信半疑”的態度。

　　蔣先生在一個月前從支付寶健康樹程序中，花了199元訂了一份基因檢測的單子，“那時候在搞特價，上午10點鐘開搶，200份幾分鐘就搶完了。我也是出于好奇，又在淘寶上訂購了一份檢測項目基本相同的單子，499元。”

　　約1個月后，蔣先生收到了兩份結果迥異的報告。蔣先生介紹，他檢測了包括祖源分析、遺傳特征、健康風險、營養代謝、藥物指南等在內的八大類檢測項目，有近200項報告，“這兩份報告中，有178個檢測項目是一模一樣的，但顯示的數據和分析報告只有20多個勉強一樣，不知道的還會以為是兩個人的報告呢！”蔣先生苦笑著說，很明顯檢測的錢打了水漂。

　　“目前，國家還沒有一個統一、科學、標準的數據庫，用來支撐消費級基因檢測的數據分析和解讀。”一位大學生物工程教授告訴記者，在這種情況下，出現這種多家基因檢測公司測評，結果卻不相同的情況很正常。

　　蔣先生隨后詢問了從淘寶上購買的單子的基因檢測公司客服，得到的答復是“每個公司的測評和數據分析不一樣，但大致都能反應一個人的基因特征”。

　　當然并非所有的消費級基因檢測產品都不靠譜。有的地方基因位點研究得較為成熟，檢測依據也相對充分。以運動基因為例，早在2005年，澳大利亞體育局就已經應用基因檢測技術進行職業運動員的篩選。但從記者采訪來看，目前國內市場上的消費級基因檢測項目多以噱頭為主，無論是報告還是檢測結果都沒有統一的對比庫，所以結果五花八門并不奇怪。

　　基因檢測

　　暴利面前都是誰在分這杯“羹”

　　◆一些保健品公司或美容機構以提供基因檢測服務項目為噱頭吸引客戶，而聽信宣傳去做基因檢測后，也可能導致個人信息的泄露。

　　有美容機構與基因檢測公司合作

　　捆綁消費漸成營銷核心模式

　　暴利面前誰都想分一杯羹，套路也是滿滿。一些保健品公司或美容機構甚至以提供基因檢測服務項目為噱頭吸引客戶，也有美容機構與基因檢測公司合作，進行客戶順流。

　　近日，記者來到位于濱江區的一家美容機構，在體驗服務時，記者詢問是否有基因檢測項目進行個性定制時，美容師笑著回答：“當然有，我們和專業的基因檢測公司有合作。你們不相信我們說的，那就可以先去檢測一下，然后根據權威的報告制定美容計劃，檢測費用可以合在套餐里，算是送的。”

　　一名業內人士透露，保險公司、保健品公司、醫療美容機構等目前都會有一些基因檢測的捆綁業務來提高他們所謂的權威性，這也逐漸成了營銷的核心模式。

　　這也揭示了目前消費級基因檢測的另一面：不夠嚴謹科學的基因檢測，正在淪為不恰當的工具和不合規的營銷手段。

　　保險公司與基因檢測公司共享

　　5~10元一條買來“精準客戶”信息

　　這個中秋節，寧波市民鄭波有些郁悶——從放假第一天，他就收到了來自醫療結構、健身房、保健品公司、保險等不同機構的中秋祝福外加產品推銷。

　　“之前已有很多了，中秋節又被集中轟炸了一波。”鄭波苦笑著說，自從全家人做了一套基因檢測后，各種推銷電話就絡繹不絕，“想不到之前的好奇，成了現在遭罪受。”因為檢測的時候被要求填得很詳細，鄭波擔心自己和家人的個人信息被不法分子利用。

　　和鄭波情況一樣的人不在少數。記者調查后發現，像鄭波這樣的客戶，在一些營銷公司看來是優質級客戶。

　　張哲（化名）是某知名保險公司的銷售，平時的業務是大病保險營銷。“公司會和一些大型的基因檢測公司合作，‘共享’信息，比如某個客戶檢測出來患癌癥的幾率高，那么這個客戶對投保的意向也會高出平常人很多，對我們來說就是精準的客戶。”

　　不過張哲也表示，公司層面的信息都是內部共享的，“內部競爭沒有什么優勢，所以我們會或以部門或以個人的名義去買一些客戶信息。和一些私人醫療機構買整份資料不同的是，我們只要客戶的基本信息，因為基因檢測基本都會測到癌癥或其他疾病的患病概率，我們只要利用客戶的心理就可以，并不需要太精準的信息。”

　　據介紹，這樣的信息多為5~10元一條，“打包200條、500條、1000條以上會優惠不少，也沒有固定的‘市場’價。”

　　檢測報告上的私密信息被泄露

　　成健身房招納會員時的“寶”

　　確實，記者在一份檢測報告上看到，很多項目事無巨細，尤其是健康風險和遺傳性疾病分析兩大項，把客戶的“缺陷”暴露無遺，對很多公司來說是非常有價值的信息。這些本應是極為私密的信息，衍生出了另一個個人信息販賣市場。

　　在嘗試聯系私人醫療機構未果后，記者聯系到一家健身連鎖店的銷售員小麗。她表示：“我們會私下從基因檢測公司買一些客戶的信息，檢測項目中的營養代謝是我們關注的點，這些客戶往往也會在檢測后急著健身，一拍即合。”

　　每一個人都想掌握自己的命運，有人想了解自己的基因能帶來什么樣的危險和天賦，只是時下進行基因檢測，在監管完全缺失的情況下，消費者提供唾液之前，還是應該想一想未來的安全問題。